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粟裕笑道楚青同志,你什么时候听过我的课,

年底,宿迁峰山附近。华中、山东两野战军前线指挥部驻地。

室内点了一盏汽灯,灯火通明。两张八仙桌并成一张长桌,桌上摆了几个菜,一瓶当地名产白酒。

陈毅、粟裕、楚青、严振衡和几个参谋高高兴兴地围桌而坐,楚青还带着4岁的儿子戎生。

楚青给各人斟酒。

陈毅道:“今天是粟裕同志和楚青同志结婚五周年。结婚,是人这一辈子中最重大的事。找个好伴侣,就能幸福终生。所以古人把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作为人生的最大乐事。”

“他俩是革命夫妻、政治夫妻、战斗夫妻、患难夫妻,是经历了五年艰难战争岁月而情爱弥笃的恩爱夫妻……来,让我们向粟裕、楚青这对模范夫妻敬一杯!”

席间气氛热烈,觥筹交错。

一位参谋提问:“粟司令,你俩第一次是怎么见面的?很浪漫吧?”

粟裕:“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年春,我到泾县云岭新四军军部,我挤出时间到了教导总队……”

粟裕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七年前。

云岭初春,皖南山区。群山连绵,山上树木青翠。中村河缓缓流淌,河水清清。大大小小的村庄坐落在青山绿水之间。

村庄中驻着新四军教导总队的机关和各个队。一队身穿新四军军装的女学员在行进。她们英姿飒爽,高唱着《抗大校歌》:“同学们!努力学习,团结紧张,严肃活泼,我们的作风。同学们,积极工作,艰苦奋斗,英勇牺牲,我们的传统……”

田野上,几位新四军军人在策马奔跑。为首一人是粟裕,身后是两名骑兵警卫员。

粟裕等人策马越过田野、村庄、河流,来到紧傍一条河流(中村河)的中村,在一幢两层民居(新四军教导总队队部)前下马。

一位青年干部迎上前来,他是教导总队政治处科长梁国斌。他向粟裕敬礼,说:“粟副司令,你好!”

粟裕紧握梁国斌的手,说:“梁科长好!”

梁国斌将粟裕领进一间办公室,请他坐下,端上开水,然后问:“粟司令,你跟我们总队领导说的,领导上已经交待给我们政治处了。今天你亲自来,能不能具体说说?“

粟裕:“我们第二支队人员不断增加,支队机关的任务越来越重,可是现在人手少,特别缺少年轻有文化的同志。所以支队很想从你们教导总队物色几个德才兼备的同志,到我们二支队去工作。梁科长,你能不能推荐几个呀?”

梁国斌沉吟了一会,说:“粟司令,我们总队第八队有个同志很不错,只是年龄小了点。她名叫詹永珠,好学上进,各方面表现都很好,聪明伶俐,接受能力强,无论政治、军事、专业学习的成绩都名列前茅,不久前刚入了党。”

粟裕笑道:“你不是说她年龄小了点吗,都入党了,至少十八岁以上吧?”

梁国斌笑道:“没有。她生于年3月10日,还不到十八岁,准确地说,只有十六岁。”

粟裕诧异地说:“党章规定年满十八岁才能入党嘛!这个詹永珠同志,怎么十六岁就入党了呀?”

梁国斌解释说:“因为她各方面表现都特别优秀,特别突出,所以党支部一致同意作为特例,破格吸收她入党。”

粟裕赞佩地说道:“不简单,不简单!”

梁国斌问:“粟司令,你要不要先见见她?”

粟裕点点头,说:“可以嘛!”

教导总队女八队驻地。一队女学员高唱着《抗大校歌》,来到一座祠堂前。队长宣布解散后,女学员高兴地说说笑笑,走回祠堂里的住宿处。

一位女学员又唱又跳地刚走进祠堂,就有人大声呼唤:“詹永珠,快快到队部去,队长找你。”

教导总队队部,楚青进屋。她边走边擦着脸上的汗珠,脸上红扑扑的,全身散发着青春的气息。

梁国斌站起身来,说:“詹永珠同志,你来得好快呀!快坐,快坐!”边说边给她倒茶水。

梁国斌向粟裕介绍说:“这位就是女八队的詹永珠同学。”又向詹介绍说:“这位是第二支队副司令粟裕同志。大名鼎鼎的抗日先遣支队司令员兼政委,首战韦岗大获全胜的指挥员。”

楚青尊敬地向粟裕立正、行军礼。

粟裕起身还礼。他仔细打量,见面前的这位扬州姑娘,脸色红润,皮肤雪白细嫩,满头乌黑闪亮的秀发,一双明亮动人的大眼睛,清秀俊逸,天生丽质,全身充满少女靓丽蓬勃的朝气。

粟裕向楚青点点头,指了指对面的木椅,说:“走累了,快坐,快坐!”

楚青羞怯地坐了下来。

粟裕语气温柔地说:“詹永珠同志,刚才梁科长介绍说,您在八队表现很好,军事、政治各方面都取得了好成绩。向您祝贺呀!”

楚青脸颊绯红,低声回答说:“这是总队和八队领导教育的结果,是八队同志们帮助的结果。我个人算得了什么?”

粟裕问:“你们女八队的队长是谁呀?”

楚青回答:“我们女八队分两个队。一队是老红军,30多个学员,队长也是老红军,叫李桂英,指导员叫张明秀。二队是青年队,有多人,大都是青年学生,少数是上海等地来的工人同志,队长叫于晶,指导员叫陆群。”

粟裕又问:“你在八队学了哪些课程呀?”

楚青:“我们学习的内容可丰富了,有政治,有军事,有文学艺术。还有队列训练、打靶练习等等,可有意思了。”

粟裕又问:“你们上小课、还是上大课?”

楚青:“我们主要上小课,有时也听大课。我们听过叶军长、项副军长的大课,听过李(子芳)部长讲的《党的建设》,林部长(敌工部长林植夫)讲的《敌军工作》。对了,我还听过您粟副司令讲的大课呢!”

粟裕笑道:“你还听过我的课?我怎么不认识你呀?”

楚青:“那次在军部礼堂,您讲的是《游击战术》,讲得太生动了。那次听课的人坐满了祠堂内外,我一个小兵,坐在角落里,您哪会看到我呀!”

粟裕微笑,说:“那我们今天算是认识了。”接着又问楚青:“听说您老家在扬州,怎么跑到新四军来了?”

楚青:“我小时候,父亲在上海一家银行工作,他省吃俭用,供我们全家生活和子女上学。八一三淞沪抗战爆发,父亲到了南京。日军侵占南京,杀了那么多人,父亲侥幸逃回扬州。可是,日本人又攻占了扬州,到处杀人放火,抢掠财物,好可怕呀!”

粟裕愤怒地:“日本军队是一群灭绝人性的强盗!野兽!法西斯!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

楚青继续说:“我父亲为了保护全家,在原来装柴草的房子外面砌了一道墙,并用茅草盖得严严实实,外人看不出里面还有一间暗室。那时,人们连门都不敢关。要不,日本人来搜查,你去开门,他们就会劈头盖脸打过来,倒不如开着门让他们进来搜查。那些日子,扬州城里一片恐怖,连狗叫声都听不到了。”

粟裕插话:“古人说: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国破了,这当亡国奴的日子,可不好受啊!”

楚青:“首长,您说得对!在沦陷区当亡国奴,整天提心吊胆过日子。一天,三四个日本兵进了我家门。我们姐妹几个躲在柴火后面,连大气也不敢出。他们用刺刀东捣捣西戳戳,眼看快戳到我们了,我们紧张得心都快跳出来了。”

“突然听到一个日本兵尖叫了一声,原来是一根柴棒戳了他的眼睛,痛得他直叫唤,捂着眼睛离开了。今天想起来,我都有些后怕!”

粟裕:“如果日本兵发现了你们,你们可要遭大难了!”

楚青:“父亲感到躲藏在家里不行,就给当时日本人不上门的美国教堂捐了一笔钱,把我们悄悄转移进去躲藏。可是,外国教堂也不保险啊。”

“我姑姑和我们住在一起,她没有结过婚,害怕得想跳井自杀。父亲对她说,你如果死了,我要找人收尸,就会被鬼子发现。那些日子太危险、太可怕了,真不是人过的日子。亡国之人,真不如丧家之犬!没有国,就没有家,就没有我们个人的一切!”

粟裕听了这几句话,赞扬楚青说:“詹永珠同志,你说得不错。没有国就没有家,所以我们新四军要抗日救国,要卫国保家呀!”

楚青继续说:“当时我并不知道有新四军。父亲感到在扬州很不安全,就让我们几个姐妹秘密离开扬州,到了上海租界,还送我进了在上海办的扬州中学读书。可是,我脑子里整天想的是抗日、救国、不做亡国奴,就参加了学校里的许多抗日救亡活动。这时候,我才知道了新四军。读高中二年级那年,我和姐姐永姗一起瞒着父亲,一共八个人,跟着一位朋友悄悄乘上轮船到了宁波。”

粟裕插话:“那时宁波、温州都还没有沦陷,从上海来参加新四军的,大都走的是这条路线。”

楚青:“可是我和姐姐在宁波刚下轮船,四叔就等在码头了。他说大哥找不到你们,急死了。他还说,你们的祖父就是被日本人丢进大海害死的,连尸骨都找不到。我们家跟日军有血海深仇呀!四叔怎么会不赞成你们抗日救国打侵略者呢!但是,你们走了,我怎么向大哥交待呀?”

粟裕和梁国斌听楚青讲参加新四军的经过,都听得全神贯注。

楚青继续说:“最后,叔父说,我姐姐永珊刚结婚成家,就让她留下来回上海,我年轻,就让我闯一闯,到新四军里去抗战打日本兵。他还给了我一些盘缠。就这样,我们七个人从宁波出发,辗转到了皖南云岭军部。”

粟裕高兴地赞扬说:“詹永珠同志,您真是好样的!小小年纪,才十六岁,抗日救国的认识就这么深刻,参加革命的决心就这么坚强,所以你这么快就成了光荣的党员,祝贺您呀!”

粟裕又转脸对梁国斌说:“梁科长,感谢你向我推荐了这么好的一个同志。”

粟裕又问楚青:“詹永珠同志,你对速记训练班毕业后的工作分配,有什么要求呀?”

楚青毫不犹豫地回答:“我希望到前方去当个侦察员。”

粟裕笑了起来,说:“女同志当侦察员,你年纪又那么轻,不行,不行!”

楚青天真而执拗地问:“为什么?”

粟裕解释说:“当侦察员,要求很高!擒拿格斗,飞檐走壁,神出鬼没,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枪法准,指哪打哪。你一个女同志,当侦察员很难啊!”

楚青:“当不了侦察员,我也要到前方直接打日本人。”

粟裕高兴地夸奖说:“詹永珠同志,你年纪轻轻,志气倒很高啊!”

苏北民宅,夜。陈毅和参谋们边饮酒,边听粟裕讲婚恋故事。

粟裕回忆说:“我从军部回到苏南前线后,一直忙于打仗,天天行军,几乎一个晚上换个住地,跟日军周旋。战斗一直紧张,很少有时间考虑个人问题。可是,詹永珠的音容笑貌,常常在我脑海中萦绕。我从小辞退了父母包办的婚约,虽然也有女同志给我写过信,表示过爱慕之心。可是,我却没有对一个姑娘动过心。这回我想:我是不是爱上她了?于是,我就给她写了封信。”

楚青:“我收到他的第一封信后,心想,你不是找我来了解家庭情况、入伍动机、工作志愿的吗,怎么谈起这个来了,岂有此理!心里不高兴,就把信撕了,也没给他回信。”

粟裕:“我一直没有接到回信,过了些日子,决定再给楚青写第二封信。写信前,我向支队政治部王集成主任讨教。”

云岭中村,教导总队队部。王集成大步流星走进队部。梁国斌连忙起身迎接。

王集成:“梁科长,我想见见女八队那个詹永珠。”

梁国斌已经从电话中知道了有关情况,说:“那好。是你到女八队去找她,还是请她到这里来?”

王集成:“我去找她?不好,不行。女八队那么多年轻姑娘,人多嘴杂,这事还得保密。”

梁国斌:“那好,我马上通知詹永珠到队部来。”

教导总队队部。楚青走进队部。梁国斌连忙起身迎接,向她介绍说:“这位是二支队政治部王集成主任。”又向王主任介绍说:“这位是女八队的詹永珠同学。”

王集成主动地伸出手,热情地说:“詹永珠同志,您好啊!”

詹永珠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得回答:“首长,您好!”

王集成开门见山,说:“詹永珠同志啊,我老王今天给你带来了一件好东西。”边说边从军装口袋里掏出一封信,交给楚青,说:“这是我们粟裕副司令写给你的信。你得请我吃糖呀!”

楚青脸色大变,接过信后,看也不看,随手就当着王集成和梁国斌的面,把信撕了。

王集成、梁国斌面面相觑,大惊失色。楚青一句话也没说,扭头就走。

深阳水西村,光裕祠堂。门口挂着一块木牌,上写:新四军江南指挥部。

几十名新四军干部战士,敲着锣鼓,不停地鼓掌,在祠堂门口列队欢迎从军部教导总队分配来的新同志。粟裕站在队列之前,张茜也站在队列之中。

楚青和其他十几名男女青年,身穿新四军军装,背着背包,打着绑腿,英姿焕发,向欢迎人群挥手致意。

站在前面的粟裕和新来的同志一一亲切握手致意。当他和楚青握手时,深情地注视了一会儿,手也握得更有劲。

祠堂大厅。大厅正中挂着一条红布横幅,上写:“热烈欢迎新同志”七个大字。简单的欢迎会开始。粟裕站在前面。欢迎会主持人宣布:请粟副指挥讲话。

粟裕:“首先,我代表陈毅同志,代表江南指挥部全体指战员,向军部教导总队毕业分配来我部的所有同志,表示热烈的欢迎和诚挚的问候!”

楚青心想:“这下糟了!真是冤家路窄呀!我撕了他的两封信,现在却成了他的部下,肯定要遭到他的报复了,我得时刻戒备着。”

礼堂小阁楼,墙上挂着大幅作战地图。粟裕正在看地图。

楚青在办公室门口喊:“报告!”

粟裕转身,说:“进来。”

楚青进门,向粟裕立正、敬礼。

粟裕微笑着说:“是詹永珠同志喔,你现在当了指挥部的机要秘书,得叫你詹秘书了。”

楚青红着脸,不敢说话,只是立正站着。

粟裕替她搬过来一张木椅子,说:“请坐!”

楚青仍拘瑾地站着,不敢贸然坐下。

粟裕客气地:“小詹同志,请您坐,您就坐嘛!不必拘束。”

楚青腼腆地坐了下来。

粟裕问:“从军部到了前方,习惯了吧?”

楚青:“谢谢首长关心,习惯了。”

粟裕:“这里的老百姓说话,方言、土话不少,您听得懂吗?”

楚青:“这里靠近镇江。镇江和我老家扬州仅隔条长江,都属一个语言系统,叫扬州话,也叫镇扬方言,我都听得懂。有时,我还给张茜她们当翻译呢!"

粟裕:“那么,你在生活习惯方面,譬如不喜欢吃辣的、麻辣的,而是喜欢吃偏甜的,也应该跟这里的老百姓差不多了吧?”

楚青:“是的。张茜就跟我不一样,她是武汉人,喜欢吃点辣椒什么的。还听她说陈司令是四川人,喜欢吃点麻辣豆腐什么的。对了,听人说你粟司令是湖南人,也喜欢吃辣椒,是吗?”楚青开始活跃起来。

粟裕:“是呀,我是湖南人。湖南、湖北、四川、云南、贵州那一带的人,都喜欢吃辣椒。三个人在一起吃饭,一个人说不怕辣,另一个人说辣不怕,再一个说怕不辣。”

楚青听了,天真爽朗地笑了起来。

粟裕:“你们到了前方,除了过好生活关以外,最主要的是要过好战争关。这里离日伪的据点都不远,要随时提防着敌人扫荡、偷袭、夜袭、奔袭,还有什么铁壁合围。敌人的骑兵、汽车、摩托车,都有可能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还有敌人的飞机,也可能随时光顾,轰炸、扫射。所以呀,你们要随时戒备,以防不测。”

楚青:“谢谢首长指示、提醒。参谋长和作战科都向我们布置了。我们每天一大早起来,就打好了背包、绑腿,随时处于战备状态。”

粟裕:“很好嘛!”又问:“你们女同志,这样紧张的生活,习惯吗?怕不怕苦?”

楚青:“我们都不怕苦。教导总队毕业时,我们都是打报告自觉申请来前方的。”

粟裕:“你们这几个女同志,真不简单!不过,现在仅仅是开始,艰苦的战争考验,还在后面呢!詹永珠同志,不,詹秘书,我能称呼你小詹吗?”

楚青脸上一红,说:“首长称呼我什么都行。”

粟裕:“好,小詹,今后我们就在一起工作了,在一口大锅里吃饭,就是一家人了嘛!你在工作上、生活上、思想上有什么问题,都可以跟我、跟陈司令多谈谈嘛,欢迎你常来,好不好啊?”

楚青腼腆地点点头,说:“好。”说毕,站起身来,辞出……

楚青心想:我两次撕了他的信,但他却像兄长一样地关心我,叮嘱我,使我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不再戒备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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