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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的天空镇原县文学事业发展百年走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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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的天空

—镇原县文学事业发展百年走笔

文/杨佩彰

这是一篇很难开头的文章。给镇原文学走过的百年之路画一张或者数十张素描,对我或者对任何人来说,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年的1月16日,周末,我整天都陷入沉思中。因为再过五个多月倏忽而过的时光,就是建党一百周年的大庆了。作为一种献礼,我受命在这之前要完成一篇文字,来梳理或者描述镇原文学百年来走过的路子,抚摸她舒缓如云或疾如脱兔般地在斑黄的历史册页中走过的串串足印,聆听她那跌宕起伏又气势如虹地在岁月长河中踏过的声声跫音。

在沉思中我不得要领。于是我在冬日的杲杲暖阳中,缓缓登上了像临河而坐的沧桑老人一般的潜夫山。在这里,我骋目眺望幢幢高楼五光十色次第而立的曾经的临泾县,环顾街道纵横交贯、车水马龙般的曾经的宋代原州城。远处的一座座鳞次栉比的雾阁云窗,挺直身子地耸入明净的不染一丝云翳的天空中,构成了这座城市丰满的血肉和骨架,使人联想到山水画中峻拔嶙峋的山峰,联想到拔地而起、动人心魄的石林。

这是一个冬日难得的温暖的日子。我知道,没有一个不可逾越的冬天,也没有一个不会到来的春天。已经是四九了,春天的气息已然悄悄地弥漫在难辨向度的朔风里,佑德观里虬曲苍劲的千年古柏也在悄悄地舒展着蜷曲了一整个冬天的叶脉。

然而,我不是来祭拜神灵的。我一向认定,烧香拜佛是心无所依者寻求自我慰藉的一种方式,或者是心有所求者满足欲望的一种虔诚的仪式。我漫步走过了潜夫广场,在沉吟中踏过地上的一块块青色的方砖,迈过一条条相互交错的漫无际涯的经纬线。轻风过处,猛然抬头间,我看到了卓尔屹立的王符雕像,看到了王符手拿书卷、向东汉统治者发出愤怒呐喊的巍然雄姿。我也似乎看到了王符正在吟诵着他的巨著《潜夫论》中的忠言警句,听到了“大鹏之动,非一羽之轻也;骐骥之速,非一足之力也”的琅琅书声……

王符,这不就是我心中的神灵吗?在镇原文学的发展史上,王符不就是一座熠熠生辉的里程碑吗?

我清楚,其实我的骨子里,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对历史、对过往深切怀念的悠悠情节,也不能排除我是镇原文学发展某个历史阶段中的一个真诚的见证者。

我叩问心灵:那位曾经生活在镇原厚重黄土之上、并且站在镇原文学发展汗青之中的已经模糊了影子的沧桑老人,不就是镇原文学天空中一座仰之弥高的巍巍奇峰吗?

一、镇原文学的启蒙与兴起

镇原,是世界上黄土层最厚的地方,也是黄土风情与黄土文学麇集的一块风水宝地。我们就从悠悠历史的昨日入手,渐次勾勒镇原文学发展的基本面貌和最原始的影子,捕捉镇原文学天空中那些转瞬即逝却明亮耀眼的流星划过的痕迹。

(1)《诗经》与“背服”

这些天来,我双脚在中国地图上镇原的版块里,沿着战国秦长城、萧关古道,从茹河的西头走到东头,一次次跋涉在黄土沟壑、大山梁峁间,出入在一处处农家院落、黄土窑洞里,寻寻觅觅,去寻找镇原昨日的影子,寻找镇原文学滋生的源头。在仰韶文化、齐家文化和常山下层文化的遗址上,我来回穿梭其间,蓬头垢面,努力寻找一种镇原文学永恒的精神。

这时,我惊异地发现,早在我用双脚踏上浅浅的印痕之前,文明古老的镇原已是足履重重、了无空隙了。远在20万年前,就有人类在镇原这块土地上繁衍生息了。多年前,蒲河川谷就开始了垦荒植谷的早期农耕。多年前,先民们已经从事种植、畜禽饲养、制陶等人类赖以生存的基本生产劳动。

这里地处中华文明摇篮的黄河中游,这里曾是华夏始祖轩辕黄帝活动的区域。夏商时期,这里属禹贡雍州之域,周先祖后稷子不窋失官后,率领族人“奔戎狄之间”,教民稼穑,树艺百谷,延续了十几代人的安定昌盛,开创了华夏农耕文化的先河,史称“周道之兴自此始”。

镇原先民们就在茹水河畔,稼穑,捕鱼,狩猎,筚路蓝缕地创造着文明,播撒着希望,吟唱着优美动听的歌谣,创造了中华民族最早的文学作品。谁说《诗经》中的一部分不就是镇原先民在劳作、在生活中的吟咏呢?“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这是何等的向往与期盼呢!读着这句诗,我们也会和诗人一样,辗转反侧,心绪茫茫。先民们当初在道阻且长的河流边唱着“蒹葭苍苍”的时候,可能也没有想到这蒹葭微动的景色,随着秋意,就这么流传了数千年的时光,成为了中国文学史中举足轻重的意象。

《诗经》,是我国最早的文学作品,是周朝的歌曲、民谣集。分为风、雅、颂三部分,其中《国风》最精彩。《国风》和屈原的《离骚》,并称“风骚”,在古人的心目中,代表着文学作品中最精彩的部分。《国风》的大部分作品是广大劳动人民创作的口头文学,只有少数作品是贵族文人的作品。《国风》中的作品在不同的地域产生,在不同的地域流传,所以反映出不同的风土人情,表现出不同的风格特点。产生环境的各异,造成“风”诗风格的不尽相同,但这并不意味着“风”诗没有共同之处。翻阅《诗经》,仔细研读、品味《国风·豳风》中的作品,我们可以发现,《豳风》表现出来的是一种质朴的美、一种自然的美,是一种不加任何矫饰的天然的美。

在参加屯字原上的一次友人葬礼上,我曾经端详着一位孝子披着的一袭洁白的孝服。倒不是因为这身孝服有什么特别,而是孝服的背部上,用麻线缝着一张叫作“背服”的白纸,上面写着:

蓼蓼者莪,匪莪伊蒿。

哀哀我父,生我劬劳。

欲报之德。昊天罔极!

这几句诗,就出自《诗经·蓼莪》。子女赡养父母,孝敬父母,本是中华民族的美德之一,实际也应该是人类社会的道德义务。而此诗则是以充沛的情感表现这一美德最早的文学作品,对后世影响极大。西周春秋时期,旧的巫术宗教文化逐渐被取代,礼乐文化成了主流。在镇原及周边地区,自古洎今,皆有“背服”写诗的习俗,可见《诗经》对镇原人在民族心理、民族精神之形成上的影响何等深远。

先秦文学作为先秦文化的一部分,以其独有的魅力,昭示着镇原文学强大的生命力。有人说,伴随着文字的产生而出现的先秦文学,并非现代意义上的文学。但先秦诗歌经历了一个明显的发展过程,由宗教颂赞祷祝诗演进到政治叙事诗,再演进到言志抒情诗。尤其是《豳风》,就是言志抒情诗的集合。这些诗歌或追念先祖,或吟咏性情,既奠定了中国诗歌的发展方向,也为镇原诗歌的发端提供了温厚的土壤。因此可以说,镇原这块苍碧凝翠、苍茫窔辽的土地,就是《诗经》的发源地之一,尤其是《豳风·七月》这首农业史诗,则是镇原文学的滥觞。

这样的说法并不夸张!

历史就在昨日,历史与今天原来就是一张“背服”的距离。我感叹我的肤浅和无知,我更是感叹那位吟咏着“蓼蓼者莪,匪莪伊蒿”的影子模糊的人,是否就是我的祖先?

(2)王符与《潜夫论》

秦始皇统一中国,结束了诸侯纷争的局面,文学也随之进入一个新的阶段。可以说,在镇原文学史上,秦汉文学是古代文学最辉煌灿烂的时期之一。

当时间迈进到公元前三世纪70年代时,秦王嬴政吞四方,灭六国,建立起中国第一个强大的统一的大秦帝国。镇原一下从不发达的奴隶制跃进到了封建制,经济社会逐步发展,从此镇原古代史翻开了崭新的一页。

然而,大一统中央集权国家的建立,并没有给文学的发展带来生机。相反,由于秦王朝实行极端的文化专制政策,我国的文学创作空前冷落。再加上秦朝时间短暂,所以流传下来的文学作品屈指可数。在镇原,由于史料阙如,我们无法窥知这个时期文学发展的一鳞半爪。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个时期镇原文学一定会有些许的进步。

也许,汉武帝最大的贡献在于开通了举世闻名的丝绸之路,丝绸之路之东段北线从镇原穿境而过。北石窟古驿里,驼铃叮当,人迹熙攘,作为横跨欧亚商贸网路上的一个节点,这里成为无数旅人温暖的归宿。不同的地域文化在这里碰撞、流动和交汇,每一个脚印都有一个故事,而每一串印记都是一卷史册。

两汉王朝总共四百余年,这是镇原历史上的一个昌盛时期。汉代统治者认真总结秦朝迅速覆灭的历史教训,在文化政策上有较大调整,采取了一系列有利于文学发展的措施;加之国力增强,社会进步,汉代文学出现了蓬勃发展的局面。无论是作家的文学素养,还是文学作品的数量和种类、思想深度和艺术水平都很值得注意。在镇原,汉代文学在价值取向、审美风尚、文体样式等诸多方面都为后世树立了典范。

站在王符曾经站过的地方,用跟先祖差不多的黑眼睛打量这许许多多的历史陈迹,历史的烟尘便占据了我的全部思维。我发现,王符的《潜夫论》才是那个时代镇原文学发展的一座高峰,是迄今为止镇原文学发展的一个符号、一个传奇!

王符,字节信,安定临泾(今镇原县)人,约生于东汉章帝建初七年(82年),经历了和帝、安帝、顺帝、桓帝,约在年左右去世。他是我国古代著名的哲学家、思想家、政论家。他高于绝学,抱道自持。又不同于俗,不求引荐,游宦不获升迁,终生不仕。于是愤而隐居著书,终老于家。

镇原的这片黄土地,在为世世代代居住在这里的子民们孕育粮食的同时,也酿造着黄酒、神话、掌故,也总是让人们在不经意地行走时,陡然一惊,生出无限的苍凉和豪迈。王符看透了名利,毫无“显山露水”之意,把一腔热情、满腹愤慨、沧桑经历、喜怒哀乐,全部倾注在了他的传世之作十卷三十六篇十万言的《潜夫论》中,为镇原古代文学的发展树立了标杆。其深邃的哲学思想和忧国忧民之品格,成为近两千年来镇原人传承不衰的强大精神动力。

正因为如此,王符及其《潜夫论》为历代进步的政治家、思想家、诗人文士所推崇。魏征、韩愈、杜甫等人都称赞王符“耿介不同于俗”的崇高品质,并给《潜夫论》以很高的评价。南朝宋史学家范晔在《后汉书》中,将王符与王充、仲长统合传,称为“后汉三贤”。

《潜夫论》以《赞学》始,以《五德志》叙帝王世系、《志氏姓》考谱牒源流而终,体现出开阔的历史视野和深刻的思想认识。其余诸篇,分题论述封建国家的用人、行政、边防等内外统治策略和时政弊端,兼及批评当时迷信卜巫、交际势利等社会不良风气。针对当时的社会阶层贪婪、残暴的恶行,针砭现实,暴露黑暗,探寻治世安民之良方,反映了王符身为布衣、心忧天下的强烈忧患意识。

东汉是幸运的,东汉塑造了王符这样一位刚直不阿的一介布衣;

王符是幸运的,他的《潜夫论》不经意间成为了千百年来治国之士的精神灯塔……

我们也是幸运的,我们不但在领略《潜夫论》之高大精深的同时,还能领略皇甫规、皇甫谧等人给我们留下的宝贵精神遗产。

皇甫规著有赋、铭、碑、赞、祷文、吊、章表、教令、书、檄、笺记共二十七篇。据《全后汉文》载,皇甫规有文集五卷,另收录有《建康元年举贤良方正对策》《求自效疏》《上疏言羌事》《上疏自讼》《上书荐中郎将张奂自代》《上言宜豫党锢》《与刘司空笺》《与马融书》《女师箴》等。其中,《女师箴》被视作“汉族妇女道德规范的典则”,并被录入大型类书《初学记》。

皇甫谧累官不仕,专以著述为务。古人曾赞云:“考晋时著书之富,无若皇甫谧者”(李巨来《书古文尚书冤词后》)。其编撰的《帝王世纪》《年历》《高士传》《逸士传》《列女传》《郡国志》《国都城记》等文史著作广采百纳,博据考稽,建树史学,对三皇五帝到曹魏数千年间的帝王世系及重要事件,作了较为详尽的整理,在史前史研究领域进行了大胆的探索和尝试,把史前史的开端推到了“三皇”时代,并对“三皇五帝”提出了自己的观点。清代历史学家钱熙祚曾评价“皇甫谧博采经传杂书以补史迁缺,所引《世本》诸子,今皆亡逸,断璧残圭,弥堪宝重”(清钱熙祚·《帝王世纪序》)。他撰著的《皇甫谧集》《玄晏春秋》《鬼谷之注》和《三都赋序》,并诗诔赋颂,藏珍纳萃,字字珠玑,在文学领域独树一帜。

(3)胡义周与《统万城铭》

从魏晋开始,历经南北朝,这个时期镇原文学的发展以骈体文的兴盛为标志。这是魏晋南北朝期间镇原文学发生的巨大变化之一。

可以说,魏晋南北朝文学是对两汉文学的继承与演化,这在古诗和辞赋方面的痕迹最为明显。镇原文人创作中的骈俪形式,使汉赋在新的条件下得到了发展。如安定临泾(今镇原)人胡义周、胡方回等人的作品就说明了这种情况。

胡义周,生卒年不详。后秦时曾官姚泓黄门侍郎,赫连勃勃时担任秘书监。赫连勃勃于凤翔元年(公元年),取“统一天下,君临万国”之意,定都名为“统万”,开始兴建都城。而如今想要追寻匈奴古都昔日的繁华气象,就离不开胡义周在统万城建成时写下的《统万城铭》。这是现有史料中记述统万城最为完整的文本,是古都统万城的一张留影,更是南北朝时镇原文学发展时空中的一颗璀璨明珠。

统万城建成后,时任秘书监的胡义周受命撰铭,刻石城南,颂其功德。据《晋书》载:“勃勃自长安还,统万宫殿大成,赦其境内,刻石铭功德。此颂其秘书监胡义周之辞也。”《统万城铭》有序,序文逾一千三百字,系采用骈赋形式,讲究音韵、对仗;铭文为四言诗,共六十六句。序文与铭文分别记述赫连勃勃的先祖及其本人的赫赫伟业、统万城盛状及其作铭缘由。整篇铭文辞藻华美,气势磅礴,堪称魏晋南北朝时期骈赋作品的代表作。它是汉魏晋正统文学的进一步发展,也是镇原古代文学开创质朴文风的前兆。

因限于篇幅,这里仅照录《统万城铭》最后的铭文,以飨读者:

……

于赫灵祚,配乾比隆。巍巍大禹,堂堂圣功。

仁被苍生,德格玄穹。帝锡玄珪,揖让受终。

哲王继轨,光阐徽风。道无常夷,数或不竞。

金精南迈,天辉北映。灵祉逾昌,世叶弥盛。

惟祖惟父,克广休命。如彼日月,连光接镜。

玄符瑞德,乾运有归。诞钟我后,应图龙飞。

落落神武,恢恢圣姿。名教内敷,群妖外夷。

落落神武,恢恢圣姿。名教内敷,群妖外夷。

化光四表,威截九围。封畿之制,王者常经。

乃延输尔,肇建帝京。土苞上壤,地跨胜形。

庶民子来,不日而成。崇台霄峙,秀阙云亭。

千榭连隅,万阁接屏。晃若晨曦,昭若列星。

离宫既作,别宇云施。爰构崇明,仰准乾仪。

悬薨风阅,飞轩云垂。温室嵯峨,层城参差。

楹雕虬兽,节镂龙螭。莹以宝璞,饰以珍奇。

称因褒著,名由实扬。伟哉皇室,盛矣厥章!

义高灵台,美隆未央。迈轨三五,贻则霸王。

永世垂节,亿载弥光。

《统万城铭》健笔雄文,气势迫人,属于典型的汉赋风格。起笔居高俯瞰天下,以开头两句统领全篇,以远追夏禹而承起下文。随后,以大开大合的笔法,采用俯瞰、远眺、近观等多种手法,渲染了夏国所创建的霸业,详细地描述了统万城的壮观宏丽,展现了汉赋开阔博大、生机勃勃的特点。它用普通寻常的语言在宏丽中流露出一种朴素的精神,大气磅礴而又朴茂敦直,慷慨激昂而又华彩备列。在当时便为世人所赞誉,“颇行于世”,争相传抄。在经历了二百余年的兵燹焚掠、大浪淘沙之后,不少典籍文献、文章精粹湮没无闻,而《统万城铭》却完璧独存,流传百代,并为编写《晋书》的唐房玄龄、褚遂良、许敬宗等学者所收录,这本身就说明其强大的生命力。

《统万城铭》产生于北朝文学的起始阶段,是十六国时期夏文学仅存的硕果,是十六国散文的优秀篇章,也是北朝时期镇原散文的重要作品。它的传世,提示我们必须用新的观点、新的角度审视镇原北朝文学,肯定镇原文学在骈赋化阶段所取得的成果。它是西晋之后各少数民族入主中原、促使各民族互相融合的产物,却又为日后镇原更高层次的文学繁荣创造了一定的条件。

值得一提的是,胡义周的儿子胡方回也是从安定临泾走出的一介文人。胡方回在赫连勃勃执政时任中书侍郎。他博览史籍,辞彩可观。赫连昌被世祖所灭后,胡方回入北魏朝,雅有才尚,然而不为朝廷所重视。后为北镇司马,“为镇修表,有所称庆”,为太武帝所赏识,后召为中书博士,赐爵临泾子。

(4)胡叟与赠别诗

有人说,镇原四水五原,脉气厚重,自古洎今,文化彪炳;也有人说,东汉时王符著写《潜夫论》,开镇原崇文风气之先,成为文坛翘楚。自此以降,镇原诗文创作虽未攀及高峰,但因为王符等先贤的陶镕,著书立说之风尚薪火赓续,文人雅士辈出不穷,著述文章世有所考。人称北魏“怪才”的胡叟便是其中之一。

胡叟,字论许。北魏太武帝拓跋焘神瑞年间,他出生在安定临泾即今甘肃镇原著姓之家。他自学成才,不肯拜师。友人劝他入塾受师,可胡叟自有自己的见解,说道:

“先圣之言,精义入神者,其唯《易》乎?犹谓可思而过半。末世腐儒,粗别刚柔之位,宁有探赜未兆者哉?就道之义,非在今矣。”(《魏书·胡叟传》)

胡叟博览群书,研读经籍,尤其在文字的运用上驾轻就熟,十分自如。写出的文章风格多变,既有典雅优美之文,又有粗犷通俗之章。“及披读群籍,再阅于目,皆诵于口。好属文,既善为典雅之词,又工为鄙俗之句。”(《魏书》卷52《胡叟传》)后人评论他“满腹经纶,好发奇谈怪论;一支妙笔,写就天下文章。”

胡叟曾游学益州,感到自己的才华无用武之地便离开了。临行时,他对知己朋友程伯达赋诗一首,以表明心迹:

群犬吠新客,佞暗排疏宾;

直途既以塞,曲路非所遵。

望卫惋祝鮀,盻楚悼灵均;

何用宣幽怀,托翰寄辅仁。

这首诗抒发了胡叟直道难行、遭群小排挤的愤懑不平之情,惋叹卫灵公时的祝鮀与楚灵王时的屈原皆忠不见用,慨叹自己的怀才不遇。

(5)胡充华与《杨白花词》

五世纪30年代,历史进入北朝。

从魏晋开始,历经南北朝,是中国文学史中古期的第一段。纵观这段文学,是以五七言近体诗的兴盛为标志的。

魏晋南北朝时期,文学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文学的自觉和文学创作的个性化,在这些变化中是最有意义的。这期间宫廷起着核心的作用,以宫廷为中心形成了文学集团。集团内部的趋同性,使文学在一段时间内呈现出一种群体性的风格,另一段时间又呈现为另一种风格,从而使文学发展的阶段性相当明显(袁行霈:《中国文学史》第二卷)。在这期间,以皇太后身份出现的诗人胡氏,则是以卓然不群的面貌高居于镇原籍文人之上的。

北魏的时候,从安定临泾显扬里(今镇原县郭原乡皇后湾)走出的胡仙真(年—年),以其迷人的外貌、过人的智慧在洛阳皇宫太极殿上粉墨登场,被称为胡充华。由此,“古月承华”这出响彻千古的大剧便拉开了帷幕。

胡充华生子元诩,是为孝明帝。熙平元年(年),被尊为皇太妃,后为皇太后。孝武帝元修时谥为“灵”,故史书亦称灵太后。她“位总机要,手握王爵”,临朝执政达十三年之久,对北魏末期的政治、经济、文化发展均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胡太后姿色倾城,又富有才华。她所作的《杨白花词》情深意切,流传后世,成为北朝时期镇原文学乃至中国文学的代表作品。《中国文艺词典》把她列为中国女词人。

杨白华乃武都仇池人,是北魏的一员大将,风姿隽朗,英俊潇洒,身材魁梧,勇猛过人。与胡太后两情相悦,互生爱慕。后杨白华惧祸,投奔南朝。胡太后思念不已,就挥笔写下了一首缠绵悱恻的词,名曰《杨白花词》:

阳春二三月,

杨柳齐作花。

春风一夜入闺闼,

杨花飘荡落南家。

含情出户脚无力,

拾得杨花泪沾臆。

秋来春还双燕子,

愿衔杨花入窠里。

这首《杨白花词》,全诗皆用比兴,诗中之杨花,既是一普通的自然界物象,又是胡太后痛惜忆想的心上人。以杨花比喻杨华,巧妙设喻,词义双关,句句写杨花,又句句诉相思,意趣盎然,凄婉动人。情真意切,荡气回肠。歌词写好后,胡太后又配以曲调,让宫女挽着手,蹋着脚,日日夜夜反复歌唱,以寄托她的苦苦思念之情。“使宫人昼夜连臂蹋足歌之,辞甚凄婉焉。”(《梁书》卷39《杨华传》)“连臂踏歌”与宫廷歌舞联系起来,逐渐演变成一种包含丰富文化意义的社会习俗,成为宫廷内外喜闻乐见的一种文化娱乐活动。后来,这种娱乐形式进一步进入文学视野,成为古代文人吟咏的文学话题。

从《杨白花词》我们可以看出,魏晋南北朝时期镇原的诗歌创作在一定程度上充满了悲剧性的基调。因为整个魏晋南北朝时期都是乱世:汉末的战乱,三国的纷争,西晋统一之后不久发生的“八王之乱”,西晋的灭亡与晋室的东迁,接下来的北方十六国混战等等。战乱和分裂,成为这个时期的鲜明特征。文人们既要适应战乱,又要适应改朝换代,他们在战乱中容易感受人生的短促,生命的脆弱,命运的难卜,祸福的无常,以及个人的无能为力,从而形成文学的悲剧性基调以及表现及时行乐和沉迷声色等。

值得一提的是,胡太后擅于诗歌,对当朝的诗歌创作影响极大,当时被她破格提拔的年轻文学家温子升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胡太后在游园活动中,也常常君臣唱和。据《魏书列传第一皇后列传》记载:

“太后与肃宗幸华林园,宴群臣于都亭曲水,令王公已下各赋七言诗。太后诗曰:“化光造物含气贞。”帝诗曰:“恭己无为赖慈英。”王公已下赐帛有差。”

而这个君臣对句的韵事,成为镇原文学史中盛传不衰的一段佳话。

(6)皇甫镛与《和武相公闻莺》

在历史的阅读中,我一直相信,赤子不忘祖先,一半在赤子的孝心,一半还在祖先的传教。

在唐代的安定郡,有一个大族著姓,这就是皇甫氏。皇甫氏家族是魏晋南北朝时期活跃在关陇地区的世家大族之一。因而绵延到唐时,其后代依然英才辈出,熠熠生辉。尤其是在汉唐之际的思想、文化史上,安定皇甫氏作为关陇地区世家大族思想演变的典型代表,成为这一阶段社会、学术思想载体中一个不可或缺的重要分子。

唐代文学的繁荣,与唐代社会的发展有着密切的关系。唐朝建立不久,经济就从隋末的大破坏中恢复过来,并迅速得到发展。国力的强大,以及唐人恢弘的胸怀气度与对待不同文化的兼容心态,创造了有利于文学繁荣的环境。

就安定的皇甫家族来说,其人物辈出,稽史可考者就达36位。从其文学成就来讲,皇甫镛则是这个时期的佼佼者。

皇甫镛(年—年),字和卿,安定临泾(今甘肃镇原)人。生于唐德宗贞元四年,卒于文宗开成元年,年四十九岁。擢进士第,为殿中侍御史,转河南县令,迁河南少尹。著有《皇甫镛集》十八卷及《性言》十四篇,并传于世。

皇甫镛工诗善文,是唐时镇原的代表诗人。因年久时湮,今仅存《和武相公闻莺》一首,收入《全唐诗》卷中。诗云:

华馆沈沈曙境清,

伯劳初啭月微明。

不知台座宵吟久,

犹向花窗惊梦声。

诗的大意是:华丽的馆舍内有点昏暗,月光转明,伯劳鸟以为天亮开始啼叫,不知道台座上的人已经通宵吟诗很久了,还在向着窗外鸣叫去唤醒梦中的人。

皇甫镛死后,他的友人、著名诗人白居易为其作《唐银青光禄大夫太子少保安定皇甫公墓志铭》,可见皇甫镛在当时享有很高的声望。可惜《和武相公闻莺》硕果仅存,难以洞窥其诗作全貌。

(7)张中孚与《蓦山溪》

有人说,“宋代的文学,基本上是沿着中唐以来的方向发展起来的。”在“诗歌方面,注重反映社会现实,题材、风格倾向于通俗化。这两种趋势得到继续发展,最终形成了与唐诗大异其趣的宋诗。词这种新诗体,到宋代达到了巅峰状态”(袁行霈:《中国文学史》第三卷)。词是一种既能合乐而唱又能讲求格律的新体诗。它或者结构深细缜密,重视音律谐婉,语言圆润,清新绮丽,具有一种柔婉之美;或者创作视野较为广阔,气象恢弘雄放,语词宏博,用事较多,不拘守音律。南渡以后,由于时代巨变,悲壮慷慨的高亢之调,应运发展,蔚然成风。

宋代镇原文学的主要成果以诗词为主,表现出了作者应有的社会责任感和社会忧患意识。不过这个时期的诗歌传世者甚少。

张中孚,字信甫,号长谷老人,安定临泾(今镇原)人。父亲张达,官至宋朝太师,封庆国公。张中孚凭借父荫,由承节郎身份进入仕途。后来在吴玠、张浚指挥下参加抗金战争,立功授知镇戎军兼安抚使。后降金。他不仅是一名官员,还是宋代的文学家,《中州乐府》就收入他的《蓦山溪》一首。词曰:

山河百二,自古关中好。

壮岁喜功名,拥征鞍、雕裘绣帽。

时移事改,萍梗落江湖。

听楚语,厌蛮歌,往事知多少?

苍颜白发,故里欣重到。

老马省曾行,也频嘶、冷烟残照。

终南山色,不改旧时青。

长安道,一回来,须信一回老。

  作者在词中追述自己的人生旅途,对一生一世的不如意也哀叹不已。少壮时节他曾挥刀立马,建功立业,绣帽貂裘,春风得意。可谁料想,时移事改,往日功名已成尘土,仿佛浮萍断梗任水吹浮,身不由己。“听楚语,厌蛮歌”,虽是轻歌曼舞,可谁知往昔不堪回首呢?流落异乡几十年,只在暮年白发回故乡。故乡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令他牵肠挂肚,可此番回家情难言。老马虽识途,但故乡的惨淡,也让作者心怀不安。终南山色依旧在,可怜长安已换几朝臣。整首作品词句朴实,从一词一句中可以看出作者对后半生的遗憾悔恨,以及充满对人事变化复杂的哀叹,抒发自己心中的苦闷。

  本词构思也十分巧妙,曲折多变,给人一种“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而且作者笔锋刚健与阴柔并济,读起来别有一番滋味,故况周颐评曰:“以清遒之笔,写慷慨之怀。冷烟残照,老马频嘶,何其情之一往而深也。”(《蕙风词话》)

(8)许理与感怀诗

我至今仍然无法忘记小时候在逢年过节、红白喜事上所吃的“老席”。那种叫作“十三花”的美食给我的印象和感受远远超过了色香味美的食物本身。我不但在饕餮中领略了饮食文化积淀深厚的“舌尖上的镇原”那迷人的风采,更是领略到了蕴涵在“老席”之中的传承了数千年的传统文化的飞扬和脉动。虽然现代生活中已经少有了那种传统的、色香味俱佳的妙酿佳制,但在我的记忆深处,依然还有孩提时代对“老席”的那种惊喜和向往。

我不想做过多的关于镇原美食的研究。我只是想说,镇原“老席”所形成的那种最本初、最干净、最朴素、最具有自然韵味的饮食习俗,却是明代官员许理从朝廷带回来的秘传妙技。

明代贤臣许理,字伯温,号潜山,为正德年间进士,官居兵科给事中。他初为观政都察院,后为丹阳知县。据民间传说,许理辞官回到后来被称为“御史河湾”的镇原老家时,没带金银珠宝,却带了许多字画书籍,还有让镇原人引以为傲的朝廷宴席的制作技术。这些技术传授给当地群众,影响和改变了镇原的饮食习惯,形成了镇原不同于其他地方的渊源久远、深沉厚重的饮食文化。

许理不但是一位良臣,更是一位诗书俱佳的文人。他的书法成就暂且不说,单就他的诗艺在镇原文学的发展史上亦有一席之位。他在任县令时,经常深入民间,看到民风淳朴,尊老爱幼,想到遥远的亲人,有感于怀,便写了四首诗,以寄情怀。诗云:

儿在江南亲在西,白云飞处泪频垂。

儒冠误我庭闱养,纯孝谁知是布衣。

纯孝谁知是布衣,温清定省不违期。

叮咛嘱尔当如何,解我异乡日日悲。

解我异乡日日悲,一心报国抚民疲。

三年述职虞庭日,五色龙章湿紫泥。

五色龙章湿紫泥,始知不负读书儿。

涓埃难报天恩荡,经济爱龙志与齐。

一个官员本就庶务繁忙,尚且能在闲暇中吟诗作赋,已经是非常难能可贵的了。而且他的这组《思亲诗》更是让人读来涕泪沾巾,感慨莫名。这组诗采用回环婉转的表达方式,既有一种让人陡然一惊的形式美,又有一种流畅如行云流水般的韵律美,表达的情感非常浓烈,使人油然而生一种内心深处的共鸣和激荡。

那个时期,由于社会动荡,形成了一股人心思治、崇拜英雄的思潮,涌现了一批精神上比较解放而且富有时代使命感的文人。文学作品在崇尚酣畅雄健的阳刚之美时,常常浸透着作者深沉的忧患意识。精神上贫乏的知识分子在追求仕进和自我平衡的心态中,欣赏一种平稳和谐、雍容典雅的美。到明代中叶,随着城市商业经济的繁荣,市民阶层的壮大和统治集团的日趋腐朽,思想控制的松动,文学逐步走出了沉寂枯滞的局面。“特别是在嘉靖以后,很快由复苏而大踏步地向前迈进。这时的文学创作随着接受对象的下层化、市民化而更加面向现实,创作主体精神更加高扬,从而突出了个性和人欲的表露”(袁行霈:《中国文学史》第四卷)。

此外,文学语言的通俗化,也充分显示了文学向着近代化的变革。许理的“解我异乡日日悲,一心报国抚民疲”,就是通过通俗化的语言,表达了他身处异乡、思亲悲切的一腔情愫,也表现了他忠孝不能两全、为民日夜操劳的博大胸怀。

其实,许理不光是一位诗人,他的论辩散文亦有很深的功力。据《明史》载,许理自丹阳县知县征拜兵科给事中,“益思尽忠报国,劾罢都指挥并都御史三人,言皆切直,中外惮之。”他写的《请黜不职疏》《奏晁太监疏》等都是结构非常严谨、说理论辩充分的议论文。

明代镇原的诗歌留存甚少。我们还可以从张琡的《潜台夜月》来窥探镇原文学迈进的些许痕迹:

读书台上暮云收,天际水轮是旧游。

清澈杏檀花影外,光摇洙泗水源头。

遗芳尚有三春草,夜气常涵八月秋。

一自潜夫留此迹,至今蟾桂属吾流。

在明代之镇原,有关仕宦、商人、农民及各色市民的寿序、碑志、传记等随处可见,这种现象并非偶然。这说明随着社会的发展,诗文已经走进了寻常之家,为人们的生活添上了文雅含蓄的气息。“雨过琴书润,风来翰墨香”,醉心于著述或撰写乡土文稿的文士逐渐多了起来。其中如太学士李东阳所撰的《重修镇原县庙学记》、邑侯朱谊泊写的《平城闻风走难》《降丁乘隙围城》《平凉开门纳降》、张道著的《评史蛙见》《寝寝集》《桃坡通言》《桃坡遗稿》等都是当时很有影响的作品。重要的是,明崇祯年间,县令李齐聘请邑人董继舒继修《镇原县志》,共6卷,这应该说是一个丰硕的成果。

(9)“原州七子”与诗歌

在古代,镇原人追求安定祥和,以知书达礼为基本做人准则,因此一大批学子灯下苦读,出类拔萃。仅在明清时代,镇原考中举人者达人,考中进士成为显宦者达16人。而考中生员、贡生者数以百计。他们的言行为镇原民众的生活注入了浓厚的文化气息,而他们的文学创作则为镇原文学史增添了光彩的一笔。

在清初,有这样一群人,他们笃学好古,不入流俗,经常吟诗作赋,唱和对联,被人们誉为“原州七子”。他们是贾胪乙、常太一、张善祖、贾衣之、张善述、田元培、田心培等。他们传世的诗作虽然不多,但可以从中看出镇原人温文谦让、闲适恬淡的生活情趣和寄情山水、柔美惬意的悠悠情怀。下面各录一首以赏之:

贾胪乙的诗:

竹林清啸玉山楹,阮籍高风拥百城。

一榻青灯元凯癖,三君车行汝南评。

授经草阁齑盐足,结侣潜亭蓬虆行。

领袖蒲川同剖击,惭无胜理难群英。

常太一的诗:

常林折节带经锄,弱冠能文有俊誉。

苦忆藐孤多牧泽,免叫老母九依樗。

赁舂环陇从都讲,割席穿床读异书,

卜筑西郊应百尺,青萤灯火草元居。

贾衣之的诗:

小阮追锋万里开,含毫洒翰逐风雷。

半林竹箨虫书遍,满壁编题掌录回。

山寺论文移白日,槐亭命酒坐苍苔。

君家神雀应能赋,笔札何时给上才。

田心培的诗:

青衫笠帽小田生,矫矫风裁胜致清。

一饱葵蔬寒士挫,三更书卷短灯檠。

捐金受学多贤媛,辞辟分肥有哲兄。

此事不须投斧决,卖薪然草在人成。

田元培的诗:

田何卓灼有才谞,小隐东皋卜涧居,

容与坟丘遵竹径,婆娑艺苑奉篮舆。

山中禾黍迎秋早,屋角鸡豚爱日初,

逊水廉泉堪啸傲,弟兄师友好门闾。

张善祖的诗:

君家兄弟本双珠,最爱元方性格迂。

种树山中收橡栗,开樽阁下狎鸥凫。

披帷岑寂斯人在,经户萧骚俗客无。

拥杖侯门持一老,高风独羡此葫芦。

张善述的诗:

思曼风流最少年,截蒲编柳苦思元。

二岑书屋依潜麓,一径花棚罨绿天。

但取幅巾元礼坐。何嫌衣帻简文前。

三余词翰终名世,迟尔骅骝早著鞭。

从上述作品看,清代镇原文人与农民、市民的关系越来越密切,他们相互熟悉,相互影响,逐步产生了一批受到市民思想、感情和艺术趣味的熏陶,并愿意为市民阶层服务的文人士子。这批世俗化的平民文人同时又与商人、手工业者、艺人等市民相结合,既形成了一批新的作者群,也形成了一批新的读者群。这就大大地改变了镇原文学作品的面貌。这就使得这个时期的诗歌作品广泛而深刻地表现了村居生活、市井生活,“二岑书屋依潜麓,一径花棚罨绿天”,这自然而然地造就了更能贴近农村和城镇生活现实的、贴着黄土标签的诗人。

康熙十九年(年),宗书任镇原知县,历任三载,民颇宜之。他经常“日会诸生,课艺拈诗”,与友人吟诗作赋,有《原州杂诗》五首、《高平秋思》九首、《爽阁》二首、《吊王潜夫》《无题》等诗传世。“其俯仰今昔,咏叹土风,可补邑乘之阙。”如《爽阁》其一云:

爽阁越林溪,中峰落照西。

朝翔求友鸟,夜对语元鸡。

扫榻孤眠熟,开轩万物齐。

栗然无一累,愁听旅猿啼。

康熙四十六年(年),镇原教谕韩宰尚义轻财,勇于为善,捐俸建名宦、乡贤二祠,又刊刻卧碑、新圣贤木主,设立义学,表扬节妇,助修县志,倡导修建了潜夫祠。每朔望课艺,必先以立百行、敦四维为训诫,所以当时的风气渐渐改观。他曾作《镇原八景》诗,在邑内广为传颂。诗云:

玉山春雨

南山佳气日氤氲,却喜春风细雨闻。

瑞色含烟花似锦,琼枝带露树凌云。

谁将玉燕投珠浦,何处银釭点麓文?

此际真堪咏白雪,瑶台光照许人分。

潜台夜月

鲁向山头问古槐,环山佳气望中开。

翻书快读先生论,作赋惭非序诗才。

两汉文章推伯仲,千年碑碣卧蒿莱。

请看半吐松梢月,夜夜流光照碧台。

芝产黉宫

门间棂星护降纱,杏坛日久发灵芽。

若非种向商山得,何事光从泮水夸?

三秀煌煌惊异代,两楹奕奕说奇葩。

于今望古遥评处,夺尽仙风四皓家。

凤集佑德

翱翔万里已无踪,指点犹云佑德东。

欲向朝阳识凤鸟,莫教秋色老梧桐。

蜚声既恋岐周月,彩羽复乘广漠风。

为笑当年题字客,翻同野骛与飞鸿。

神湫灵应

太洋池内嘉鱼新,垂钓尝临曲水滨。

入夜楼台凝蜃气,有时风雨见龙鳞。

一方赫濯祈咨应,四野沾濡报赛频。

为道溪毛馨可荐,式凭常此保人民。

莲沼温洁

当年牧外西池中,闻有莲花漾水红。

地涌恍游诸佛国,泉温疑到华清宫。

沼鱼如贯驰芳藻,岸柳垂丝系短蓬。

一掬分明月在手,冰心宁有纤尘蒙。

仙洞香茗

神翁已御白云去,香茗犹闻洞里生。

万斛渴尘堪自解,五原瑞草已垂名。

龙团只羡苏君赏,雀舌还宜陆老烹。

览胜于今增浩叹,空随陌柳听啼莺。

道院异柏

仙树临风碧影高,枝撑明月伴松涛。

惟余直干参天地,不放浮华类李桃。

耸翠从人传世代,凝坚还自赏吾曹。

野云若作辽东鹤,应向山头走一遭。

除此而外,还有陈琚繁、刘化鹏二人的《镇原八景诗》、张元鼎的《读潜夫传感怀》、宗乘的《潜夫山松柏歌》、韩观奇的《读王符传感怀》、王正元的《读潜夫先生本传题咏四章》、李从图的《题王潜夫先生七古一章》、《再题七律二章》等诗词传世。

二、镇原文学的沉寂与苏醒

多少年以来,人们目睹千年古窑洞里黑魆魆的四壁,用双脚丈量东西横贯的茹河古道,在烽燧古堡下轻吹凄凉的笛萧,哀叹人间的昨日沧桑。于是,一个个古代皇朝发展史就会透视在眼前,令人抑制不止地抒发情愫,无限感怀。

历史,就这样在无数个日出日落、花开花谢中渐次迈进了近代和现代。

“近代文学是近古期文学的第二段,也是中国古代文学史的最后一个乐章”(袁行霈:《中国文学史》第四卷)。在这个时期,西方资本主义开辟世界市场,进入中国本土,中国被纳入西方资本主义主导的世界经济体系中。比西方几乎落后一个历史阶段的中国,在腐朽的清王朝统治下,完全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逐渐沦为帝国主义宰割下的半封建、半殖民地社会。这一历史变局给中国社会带来的变化是前所未有的。

在这样的背景下发展的镇原近代文学,虽然从文学观念到文学载体、接受对象都逐渐发生了新的变化,但由于社会经济的凋敝和人们社会生活的限制,文学创作尚处于沉寂和酝酿的阶段。

其实,近代时期的镇原文学,是镇原文学现代化的发生期。有了这样的基础,才有了“五四”新文化运动兴起后镇原文学在现代化道路上的迅速发展。由于明清鼎革,激化了民族矛盾与斗争,中原板荡,沧桑变革,唤起了汉族的民众意识与文人的创作才情,给文学注入了新的生命。富有民族精神和忠君思想的一些作品,体现了那个时代的主旋律。到了近代后期,中国的改良派作家大体笼罩在“诗界革命”之下,而革命派以高昂的激情发出民主革命的高歌,文学创作也表现出横扫陈腐诗坛、开拓诗歌新境的叱咤风云的气概。

在19世纪、20世纪之交,伴随着文学本体以外的各种文化的、政治的,世界的、本土的,现实的、历史的力量对文学的现代化发生着影响,形成了镇原现代文学的种种迅速、纷纭的变化。

在这个时期,镇原的诗作者虽无强烈的民族思想和家国之悲,但也慨叹时势,俯仰人生,写出了风格独特的篇什。尤其是大贤慕寿祺的一系列创作,给此时的镇原文学界涂上了一抹耀眼的亮色,并且显示出与此前古代文学和近代文学明显不同的黄土特色。

(1)题咏潜夫山的诗歌及其它

有人说,中国的许多文化遗迹常常带有历史的层累性,总有生生不息、吐纳百代的独特秉赋。也许,潜夫山作为一种独特的自然存在和历史的蜿蜒,总在与时间的延伸紧紧对应。虽然历经百代,也总是在人为力量的不断修缮和改变中傲对苍穹。作为汉代王符著书立说的地方,潜夫山负载了一段厚重的历史和优美的传说,因而被人们所仰视、所膜拜,也自然成为历朝历代镇原人向往的精神圣地。

也正因为如此,历代题咏潜夫山的作品不可胜数,下面仅列举年以后至“五四”时期的作品数例,以为大观:

慕维成是清道光二十年(年)进士,曾任陕西石泉知县。在任职期间,做了很多利国利民的好事情,受到了百姓的称赞。在他调往蒲城任职时,百姓极力挽留,慕维成以王命不可违而辞别,并叮咛部属说:“以瘠苦之区而谋百年保障,任怨任劳,数载未遑,尚望后贤之成此事也。”

慕维成在公务之余,喜赋诗遣怀。有一次,他回家探亲,登上潜夫山,畅游佑德观、读书台,一腔幽思,感慨万端,遂赋《登潜夫山》一首云:

客尽轩轩第一流,狂斟浊酒赋登楼。

手拈云气杯中落,衣振天风世外游。

栖凤何年仙观古,潜龙蛰处老君秋。

此间炎热浑忘久,恰似蓬莱最上头。

诗作大气磅礴,把登上潜夫山的感受描绘得淋漓尽致,让人回味无穷。除此之外,他还创作了《游泾州王母宫山七律》八章。

还有近代时的陈珺繁亦曾作《题潜祠》一首:

荒草春深年复年,孤祠日暮起寒烟。

雁门太守今何在,惭愧潜夫四十篇。

汉家城郭旧山川,邑号牙门几变迁。

何似芳名归庶孽,长同皓月照温泉。

庞国翰曾作《登玉皇山》:

天地何空阔,沧桑几变更。

云奇峰窈窕,岁久柏峥嵘。

道观遨游处,人家欢息声。

我非香案吏,无计福边氓。

张宸枢的《潜山怀古》:

缓步潜山引兴长,几行雁字报秋凉。

雨经翠柏流新色,风度黄花送晚香。

好水抱关从似练,中峰当左得如妆。

读书台上人何在,知否今朝诗酒狂。

另外,张宸枢还有《携友登高》《七绝四首》等诗;还有慕寿祺的《游思潜亭遗址有感》《潜夫台》《游潜夫山》《题潜夫墓》《题潜夫论后》《初游潜夫台》《喜雨歌》《县议会成立》《病中留别亲友十首》等;邑宰宗书的《原州杂诗五首》、张元鼎的《题平凉孝女王素贞后传》、韩观奇的《秋日登思潜亭有怀》、陈昌的《思潜亭》、赵与鸿的《与慕羽公、张潜麓登潜夫山集句》、王孟扬的《题潜夫墓》、焦承宣的《陕甘窜回,太平镇先被焚掠》、刘永和的《训侄歌》、袁耀庭的《夜雨闻匪窜镇原有感》、刘如健的《望雨》、慕承裕的《闻莲花池开火》、慕承藩的《晚渡县川河进镇戎门》、王连升的《七绝八首》、慕寿褆的《旱灾》、刘保锷的《屯子镇围解》、张祖绪的《咏史》、高希贤的《镇原侨寓杂咏五首》、陈昌的《思潜亭》等等诗作,都是近、现代以来镇原诗歌创作的代表作品。

此外,楹联创作也是镇原文学门类中的一个重要分支。其作品词采奇丽、文辞骈绮,令人耐品耐读,过目不忘。如焦国理的县文庙联云:

圣道遍行地球,如日月经天,谁谓西秦不到;

人生要有模范,诵诗书执礼,同遵东鲁雅言。

慕寿祺的县高小学校讲堂联:

兵劫几曾休,幸此邦流水高山,犹带潜夫遗韵;

圣经终不废,愿多士升堂入室,勉承孔氏真传。

此外还有周达的萧曹祠联、朱鸣琴的王潜夫先生祠联、田育璧的补过轩联、朱昌润的城隍庙戏台联、周达的萧曹祠联、贾秉权的民众图书馆联、路遇德的石佛寺联、钱史彤的忠义坊联、祁尚诚的县党部联等等都是对仗工整、意趣盎然的佳对。

(2)慕寿祺与《甘宁青史略》

在现代镇原,有一位享誉陕甘的一介鸿儒、文史学家慕寿祺(年—年)。慕氏知识渊博,爱字善写,联诗对句,著书立说。其作品文笔犀利,辞藻华丽,在镇原文学史上享有崇高的地位。尤其是他的《甘宁青史略》,内容丰富,涉猎广泛,堪称现代镇原个人著述中的扛鼎之作,也是镇原文学在很长时间沉寂之后所出现的苏醒乃至一大进步。

《甘宁青史略》是慕少堂十历春秋、三易其稿而成的巨著。该书分为正编30卷、副编5卷,共40册,达多万字。是一部编年体的关于西北历史的名著。它记载了自伏羲氏以来数千年间甘宁青三省的政治、经济、军事、文化、宗教、民俗、教育乃至地理、地质、气象、物产、交通、民俗、方言等情况,堪称一部关于甘宁青的百科全书,是治西北史者案头必备之书,也是研究西北地方史的重要参考资料。

慕少堂曾为甘肃学政蔡金台所赏识。他不辜负其师之期望,网罗陇右典籍,闭门著述,博涉经学、史学、文学等领域,先后著有《中国小说考》《甘宁青恒言录》《求是斋丛稿》《周易笔记》《春秋解》《十三经要略》《读经笔记》《读论语笔记》《读书笔记》《史学概要》《西北道路记》《敦煌艺文志》《小说说明》《彝器说》《音韵学源流》《闲居随意录》《西北史地》《北游鸣爪》《文字学概论》《文存》《文钞》《经学概论》《古典小说考证》《求是斋集句诗抄》《歌谣汇选》《楹联汇存》等数十部作品,并与焦国理重修《镇原县志》20卷。年4月,他主持创办了《拓报》,开创了甘肃小型报纸之先河,为甘肃文学的发展做出了突出贡献。

慕氏作诗以才运笔,抒发性灵,也极有特色。他曾作《留别亲友》十首,现照录其一云:

心事茫茫感百端,妻儿相对暂盘桓。

科名伴侣凋零尽,诗礼门庭继续难。

今夜不知何处宿,他生休作腐儒酸。

纷纷毁誉何劳问,留与旁人冷眼看。

诗人联想到自己醉心书斋,发奋立言,却遭旁人冷眼相看,毁誉参半,不禁感慨万端。让人读之,唏嘘不已。真有点“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的味道了。

除了慕寿祺著作等身外,还有张继孔著《潜麓纪闻》,刘永和著《觉园杂录》,张璐著《稽古堂文集》,慕暲著《新疆回部史略》《春秋辑传辨疑》《雨溪山房诗文集》《大成典礼》《劝善要言注解》等,慕迪吉著《陇西五陇考》等,张宸枢著《通鉴纲目提要》《中外政治论衡续》《西路》《抚律绝色》《读史论略》等。

书籍,是文学的主要载体。书籍的撰写与出版不断扩大了文学的传播范围和传承效果。因此,镇原近现代文学发展的主要成果是个人专著的出版和发行,这是镇原文学发展史上的重大突破。它冲破了文学创作在载体上的种种阈限,在作品的分量、篇幅和传播形式上发生了质的飞跃。它刺激了人们的感官和阅读欲望及求知需求,扩大了文学创作的受众面和传播的广度,促进了文学创作的进一步繁荣,为镇原现代文学向当代文学的发展和迈进创造了崭新的文化环境。

三、镇原文学的多元化发展与繁荣

当我们向着现代历史的进程加快步履和节奏的同时,那些封建王朝的背影在时间的轨道上也渐行渐远,一片朦胧。

天,还是那片天;地,还是那块地。黄土高坡,罡风依旧;梁峁沟壑,蜿蜒如故。汩汩而流的茹河水低吟着数千年的风云变幻,感慨着数千年的世事兴衰,于悄然碎语中带走了无数或浓或淡的斑黄记忆,留下了一段段爱与恨、灵与肉的动人往事。

日出日落,春去秋来,在悠远绵长的时间空间里,充满着文明与野蛮的争斗、智慧与愚昧的搏击。这些刀枪剑戟、攻城掠地的形式在镇原这片大地上一次次展开,一次次谢幕,而在它的背后却是文化的渗透、理念的积蓄和文学精神的激荡与冲撞。

当岁月使寒光闪闪、锋利无比的剑戟锈迹斑斑、逐渐变为历史的陈迹时,镇原的历史伴着黄土高原刚烈的季风走进了当代。

年,作为时空更替的一个节点,为镇原文学的进步与发展提供了一个新的切入点。从这时候起,在经历了数千年的演进和变化后,镇原文学真正进入了一个全新的繁荣期,也是镇原有史以来文学创作最鼎盛的时期。

整个一个下午,我几乎翻遍了我的书斋中似乎可以称之为汗牛充栋的藏书,也未找见一本关于评介镇原当代文学的书籍或资料。在这方面资料的匮乏与困窘,不能不说是镇原文学领域里的一个缺憾和空白。因此,我无法将镇原文学在当代的发展状况做一个合理恰适的分期,也无法进行一个全面的群体或者流派的划分,况且这是一个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情。于是,我只能诚惶诚恐地以年代为界,分前后两个阶段作一个笼统的、概略的评述和介绍,其中肯定不乏谬误和错讹。

现在,我们静下心来,端起案头的一杯香气缭绕的金骏眉,在“万丈红尘三杯酒,千秋大业一壶茶”的旷达与闲适中,细细地品味这些或慷慨激昂、或深沉厚重,或朦胧有趣、或闲适恬淡的无数篇(首)文学作品,领略镇原文学发展最精彩、最动人的页面,捕捉镇原文学的天空中璀璨迷人的无数道闪光—

(一)年代前的镇原文学

相比于镇原现代文学的发展,当代文学呈现出的面貌是令人欣喜的。当新时期到来后,随着社会在政治、经济、文化、体制、思想各个层次的变革,镇原当代文学的发展可以说是恰逢其时。虽然尚未立即带来一个“捷报频传”的喜人局面,但不可否认的是,在社会主义文学语境下的镇原文学创作毕竟开始展现出她崭新的精神状态,近代时期的自我慨叹和忧伤的颓唐情绪,即将翻过新的一页。

在社会层面上,年上半年,在“双百”方针鼓舞下,镇原诗坛涌现出一批敢于触及时弊、勇于表现生活矛盾的诗,表现了作者对生活的独特思考和大胆的艺术创新精神。就在这年,在全国很有影响的《诗刊》《星星》分别创刊了,这为后来镇原诗歌创作提供了发表和交流的平台。从全国来讲,60年代初,由于连续几年的经济困难,文艺政策有所调整,创作界似有起色。但好景不长,年底,“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口号的提出,使全国的政治形势再次发生变化。从年起,诗歌创作出现了新的转折,政治抒情诗成为占据诗坛主导地位的潮流。直露地表白诗人的政治信仰和道德情操,甚至以标语口号来替代感情的抒发,成为一时的风尚。诗的主题由赞颂新生活,转向对“继续革命”的感情和行动的赞扬。诗歌的想象方式和象征体系发生了变化。浅薄的比兴象征、托物言志的方法大量运用。

这时候,镇原文学创作顺应了社会的变革。出于一种对政治顺应的需要,这时的写作者注重张扬个性,提倡身心解放,宣泄个人对时代激情飞扬的赞美情绪。由于“人民公社”火热朝天的生产劳动所带来的某种狂热,给这个时期的文学创作注入了一剂“兴奋剂”。进入新社会、处在思想解放的时刻,这种对自由追求的激进主义行为,使得其中激进与保守、行动与思想,均处在一种对立与悖反状态,而青春的书写就在其中显露出了特色:一方面要求着变革,一方面又承续了前一时段的某些东西;一方面接受新的事物,也有意识地产生对旧的体制的冲击,形成了一种对旧制度的鞭挞、对新生活向往的激情昂扬的文学表达。所以这个时期的文学主要是以“短、平、快”为特征的诗歌创作。但这个时期的诗歌并谈不上质量,好多诗歌都是“打油诗”。用群众的话说,就是“顺口溜”。如:

清清渠水日夜流,

社里庄稼绿油油。

谁敢说粮食不丰收,

谷穗穗砸烂他的头。

还有如“住的是楼上楼下,用的是电灯电话,使的是洋犁洋耙,洗脸盆子(大喇叭)会说话,苏联有啥咱有啥。”“我家世代庄稼汉,受尽折磨苦连连。旱荒难收一粒粮,水灾休想活过年!公社开掘幸福泉,集体力量能翻天。水、旱、虫灾都不怕,荒年要变丰收年。从前种田靠苍天,如今靠党不靠天。靠天哪有靠党好,千秋万代保丰年!”等等。

诗歌创作的队伍比较庞大,比较有成就的要数孙树强、常文昌、刘信、吕律、刘行远、白生金、李志文、田耕、张华等人。可惜现在不好找寻可资证明或欣赏的原作了。而散文的创作相比于诗歌、小说来讲显得“弱势”一些,创作的成果也不甚显著。当时的主要作者有张自强、白生金、李兆明等人。

除此之外,还有儿歌、童谣、夯歌、小调、劳动号子等等文学样式,也是这个时期文学创作多样化、通俗化、大众化的表现形式。这些是经过民间长久流传、不断增删完善的既精练爽口、形式活泼、用词和谐、韵律响亮,又具有一定音乐美的口头文学形式。然后再进行艺术加工,加上与时代、与社会发展合拍的内容,就变成了一种新的文学创作。它的句式自由,结构奇特,常用比喻手法,声调活泼,情趣浓厚,意境清新,语言平白,顺口成章。它来源于群众的日常生活积累、生产劳动以及休闲娱乐中的所看、所思、所悟,并吸取借鉴诗歌精华,用平白上口的方言土语表达,因而口语化是其鲜明特色。它的题材十分广泛,涉及的内容丰富多彩,具有鲜明的镇原地方特色,生活气息浓郁,朴实自然,轻松活泼,生动形象,具有很强的艺术感染力。

年,在巴家嘴水库加固工地上,刘镜被上万人火热的施工场面所感动。晚上,他蹲在煤油灯下写日记。几天后,他创作的小型眉户剧《老俩口游逛巴家嘴》,工地文工队演红了整个工区,也在平凉、庆阳等地一炮打响。年,刘镜被招进镇原县剧团。从此戏剧创作一发不可收拾。

小说、民间故事也是这个时期镇原文学呈现出的主要样式和门类。在省城兰州工作的柏原当数这个时期最有成就的作家之一。从70年代末到80年代,柏原发表了一系列以工厂生活为题材的短篇小说。作者是思想解放大潮中出现的新一代作家阵容中的一员;从甘肃过去很少见到的工厂生活题材的创作起步;一些作品开始在全国露面。他的小说《在那个早晨》被《甘肃文艺》发表,这如同给镇原文学创作的湖水中扔进了一颗沉甸甸的石子,激起了一圈圈浪花四溅的涟漪。他的小说《西望博格达》也在这个时候于《新疆文学》发表,并被《小说选刊》《青年佳作》选登,这更给镇原的小说创作带来了一缕明媚的曙光。喝着洪河水长大的王博艺也不甘落后,他的小说《闲人市》《洪河川的庄稼汉》《老庄》等也先后发表于庆阳地区文联主办的《北斗》杂志。他的民间故事《关神爷喝油》《牛鸣泉》《金马山》《炼海石》《尉迟恭的传说》等也先后发表于《甘肃群众文化》《甘肃农民报》《小白杨》《甘肃民间文艺丛刊》等省级报刊上。李俊华、鱼舟等人也有很多篇民间故事问世。畅恒的散文处女作《夏夜》也发表在《语文报》上。

从改革开放以前镇原文学接受的现象来看,文学创作使得大众的审美接受发生了极大的改变,其对封建传统文化的反转接受使新时期文学的自由度获得认可。在写作者这一方面,年代的作者们极力走在时代的前列,不断冲击旧时代的审美,出现了全新面貌的新时代的审美观,不断和持续地刷新人们头脑中的旧有观念,努力使创作贴近于主流的意识形态,这样就出现了镇原文学创作的新气象。

从文学受众的媒介层面上来讲,镇原文学此时也达到了对读者而言的愉悦接受的效果,其中最主要的就是乡土味甚浓的油印刊物给予读者的惊喜与震撼。由县文化馆主办的《群众演唱》在粉碎“四人帮”后訇然出现,成为镇原文学在阵地、平台、媒介创立方面的一个重大突破。那种完成了创作却苦于无处发表、与读者见面的困窘局面宣告终结。在这个过程中,读者对新文学接受的需求与渴望,无疑对贴近群众、贴近生活的大众性刊物的问世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年,由县文化馆焦怀志、田建民等人发起、编辑、铅字油印的文学刊物《群众演唱》正式发行。翌年,又改名为《群众文艺》。值得一提的是,此时从北京群众出版社下放到甘肃的“右派分子”沈其东来到了镇原,这位有名的才子开始主办《群众文艺》,且由不定期的刊物变成了月刊。《群众文艺》的创办,成为镇原文学多元化发展和传播的主要媒介及桥梁。沈其东被平反后,调到了《羊城晚报》社,《群众文艺》主编由张得祥接任。他先在《甘肃日报》“百花”副刊当编辑,后来因为父亲在“三反五反”运动中跳入黄河而受到株连,被“发配”回家乡。可意想不到的是,张得祥的不幸,却成就了镇原文学之大幸。有他“甘为他人做嫁衣裳”的博大胸怀,镇原一大批反映时代潮流、反映全县各条战线火热生活的文学作品陆续变成了铅字。时至今日,我觉得那时候镇原的文学创作者们,一定会因为有这样一位好编辑而感到庆幸!

这种由《群众文艺》带动的群众性创作热潮一直持续到年。因为经费困难,《群众文艺》在文学爱好者奋笔疾书的“沙沙”声中停刊了。虽然这个过程充满了艰辛、也充满了无尽的惋惜;但我相信,它所发挥的堪称伟大的历史功用却在镇原文学的发展史上留下了深深的印痕。

如蚕破茧,如蛹化蝶。镇原文学的发展,在各种观念的新旧更迭、新旧激荡中不断向前。

(二)年代后的镇原文学

时间是一条汩汩流动的长河。

随着时光的更易,镇原传统文化的原始状态被打破,人们的审美心理、欣赏习惯已产生了深刻的变异。时光荏苒,沧海桑田,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当时序进入年代后期乃至21世纪前期,镇原文学创作又迎来了新的春天。镇原的在职作者及其社会上的自由撰稿人以新时期的文化自觉,赋予了镇原文学新的生命,使文学创作在时代的变迁中始终保持自己的本源精神和民族个性。并以博大的胸襟,以更大的创造活力走入现实,走向未来。

(1)小说·“兄弟小说家”

大约在年,兰州。

这年的夏天,我因公出差来到这座“云遮雾罩”的城市,在一个叫作农民巷的繁华的街口,遇到了神往已久的著名作家柏原老师。他非常热情地在旁边的商店里买来了好几瓶酸奶,分享给烈日暴晒下的我和我的同事。我们一边啜饮着清凉的酸奶,一边和他闲聊起来。话题从天气、家乡、工作聊起,聊着聊着就聊到了文学。

第二天,我和另外一名同事专程去了柏原的家。进了他的家门,主人热情地把我们邀进了书房。哇噻,我在心中惊叫起来:偌大的房子里,三面墙壁跟前竟然都是高到房顶的大书柜,里面塞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这一次,我们不仅聊了文学,而且还得到了他馈赠的几本珍贵的书籍,其中就有他的小说集《在那个早晨》。我当时激动的心情无以言表。

柏原出生于镇原洪河川里的一个普通的农家。80年代末到年,他主要进行陇东乡土题材的小说创作,并被全国重要选刊选登十几篇。迄今为止,他已发表短篇小说一百多篇(部),曾获国家级文学奖、著名文学刊物奖共约二十项。其中《喊会》获—年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作品另获甘肃省敦煌文艺奖第一、二、四届文学一等奖。小说《奶头山印象》《瘪沟》《奔袭》《伴学狗》《天桥崾岘》《挖墙》《背耳子看山》《大窑》《塬上的生灵》等先后发表于《甘肃文艺》《新疆文学》《青年文学》《飞天》《天津文学》《金城》《钟山》等文学期刊上,并入选《小说选刊》《小说月报》《中华文学选刊》等选本。年代后,他陆续出版了短篇小说集《在那个早晨》《洪河九道弯》《我的黄土高坡》等。

湖北师范学院教授李兴阳在《唐都学刊》年第4期上发表的《哑默的生灵—柏原小说、散文研究》一文中说:“在中国当代西部作家群中,柏原是一位不能忽略而恰恰多少有些被忽略的作家。他的小说获过全国性的大奖,小说、散文也常被《小说月报》、《小说选刊》、《读者》等广有影响的刊物选发,但评论界却没有投以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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