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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宣州窑近期的新发现及思考

陈亮

第期

古宣州窑,我们到底怎样来逐步认识它、了解它,寻求揭开它层层神秘的面纱呢?近期笔者有了一些新发现及思考。

我们先来查阅古代文献上的有关记载:

《元丰九域志》是北宋宋神宗赵顼元丰年间官修地理总志,该书记载:“宣城,一十三乡,符里窑、水阳、城子务三镇。”从中我们可以了解的信息是,当时宣城县下设三个镇和十三个乡,三个镇分别是符里窑镇、水阳镇和城子务镇。宋代设镇的地方社会经济相对比较繁荣,以窑来命名镇名,应当是该地因窑而兴。

与此文献相印证的是明代汤宾尹编撰的《宣城右集》,该书收录一篇北宋宣城人章国光撰写的《许真君祠堂记》,这是崇宁二年()的碑记,其中有一段文字,是迄今发现对宣城境内陶瓷烧造的最早记载。“若昔东晋有许真君,遍览名山,谓天下福地,共有千余,而符里亦与其一焉。真君尝曰:是地当出至宝。遂于四方各投一符,曰逡遒,曰符城,曰新丰,曰坛湖,皆灵符潜伏之所。至今四符之内,其土可以陶埏为器,贸易泉货金帛,与宝无异也。”

古人记事大都简洁明了,紧扣重点无废话,文字不多,信息量蛮大。这里让我们可读到陶埏为器的以下几个方面信息:一是创烧缘由及年代;这里提及的许真君即东晋著名堪舆家道士许逊,活到岁,南昌县长定乡益塘坡人,乡举孝廉,于晋太康元年()出任旌阳令,人称许旌阳,又称许真君。他于窑旁置铁符,断自四符之内可陶。说明他放置铁符时已经有窑存在,该地烧窑业最早可追溯到东晋。二是烧造规模与窑址范围(四个方向放置的四个符点范围内,至今其土可以陶埏为器);东面的置符点逡遒,是东晋时期大批移民因北方战乱南迁,东晋朝廷设侨置南豫州淮南郡逡遒县(约)。地点在今天的水阳镇东,原新河镇东北的岗地,现狸桥镇卫东及以北区域,后经几度行政区划变动,于隋开皇九年()废逡遒县并入宛陵县。三是北宋年间持续相同烧造规模且社会经济效益可观。(贸易泉货金帛,与宝无异也)

北宋元丰与崇宁之间仅相隔十几年,两篇文献记载与其他史料均能相互印证,创烧于东晋延续到北宋时期宣州宣城县的符里窑镇陶瓷烧造历史。《许真君祠堂记》中记有创建祠堂缘由:“建中靖国改元,左殿直为柴君巽,被命来此,总辖酒税……一日,与余语及镇真君……然未尝有尺椽片瓦以存其像。于是相地之良,择才之美,与常安之西肇建祠宇。柴君,洛阳人,少慷慨,喜义节,能成是事,此余所以乐为之文。”从这里的记载来看,座落在符里窑镇的许真君祠堂是左殿直柴巽领头创建,这篇记文就是应柴巽所约,为许真君祠堂(万历《宁国府志》记为“真符观”)所撰的碑文。左殿直为皇帝的侍从官,是北宋时期管理朝廷宫中事务的官员。柴巽以左殿直身份被朝廷派来符里窑镇总辖酒税,可见这里的酿酒业或榷酒市场有相当可观的规模和收入。酒属液体,古代主要靠陶瓷容器包装,窑业与酒业相配套共生共荣当在情理之中。

结合东晋南北朝时期宣城特定地名“逡遒”(自东晋年至隋初年,仅存在年后被废)来看,许真君在符里镇占符的真实性极高。特别是在宣城的“逡遒”这个特定地点置符,让我联想到宣州窑研究会的周先生,他在狸桥镇卫东村的唐家嘴和东云村的王冲等多处,发现了东汉时期的古窑遗址,笔者也兴趣盎然地参与现场调查考证。

卫东发现的东汉时期古窑遗址

现场裸露着颇多烧废的各种东汉时期陶瓷器物,其中有胎体严重烧扭曲变形的大罐、大壶标本。我们以生活常识可以分析到,严重烧扭曲变形的这种大罐大壶,先民们是无法在日常生活中使用的,故先民生活遗址中不可能有大面积的这类遗存,只能是古窑烧造遗址。由此看来《许真君祠堂记》中记载,东晋许真君于窑旁置铁符,断自四符之内可陶,说明他放置铁符时已经有窑存在,该地烧窑业最早可追溯到东晋以前。古文献与古窑遗址事实是能够相互印证的。现今卫东多处早到东汉的古窑址被接地气的内行同时发现,可以大胆地把古宣州窑烧造历史提早到东晋以前的东汉时期。这对我们古陶瓷爱好者来说,的确是幸事。

至于《宁国府志》等史料中,对符里镇(今东门渡)陶瓷烧造的记载,多为大同小异,不再赘述。

笔者作为执着的兴趣爱好者,长期坚持去实地考察,也咨询过曾专业在宣城找矿的省和两家地质队专家。地质专家们认为宣城地质条件优越,矿藏资源丰富,宣城南部与北部山脉分别分布有两条非金属矿带。这些非金属包括储量丰富且品质高的石灰石、石英、白云母、石墨、煤以及高岭土、瓷石、观音土等粘土资源。宣州古窑之所以能烧造出黑、白、青、青白等各种釉色和质量的陶瓷器,与这些丰富资源有关,至今宣城南部和北部仍各保存有明显的这样的非金属矿带,北边一条串珠式从狸桥、卫东、新河、东门渡一直到繁昌柯家冲;南边一条从宁国竹峰锚渡、水东、新田、周王到泾县窑头岭、琴溪一带,两条矿带其它资源不说,仅高岭土、瓷石、陶土等粘土的分布质量差异很大,高岭土、瓷石内含杂质不同,粘土的颜色有红、砖红、灰、白等五花八门,适合各种粗精档次瓷器的配料,也适合多种釉色瓷器配釉。

下面按我梳理出的矿带分布脉络,重点介绍几处宣州古窑址的简要情况:

1.北边一条矿带从狸桥、卫东、东门渡一直到繁昌柯家冲。目前在这条矿带上陆续发现了云山至慈溪一带古窑址群、小河口至山岗一带古窑址群、东门渡及以西一带古窑址群、古泉邵村古窑址群以及繁昌柯冲与骆冲古窑址群等。

年我在狸桥镇政府工作时,利用业余时间开始调查了解这条带上的北山、山岗、东门渡、小河口、黄泥宕、小庄、下窑、窑村等多个古窑址群,它从狸桥镇镇区一直到芜湖花桥镇的东门渡一带,绵延分布超过二十公里,其窑址和堆积层之多之厚令人震惊。之后对此兴趣越来越浓,不断学习实践,积累古陶瓷及烧造专业知识。从多次考察遗址裸露标本的情况分析,产品应为唐五代至明代时期器物,慈溪、卫东至东门渡段以碗、壶、罐等生活日用器为多,产品虽质量优劣不等但数量巨大;狸桥镇区旁的云山至慈溪段以瓷瓶烧造的窑点众多,这种接近瓦胎的瓷瓶大都素胎无釉,似紫砂器,储酒效果好,长年不腐。这种烧废的酒瓶、酒坛在狸桥、卫东一带古窑址堆积层中数量极大,狸桥镇区域内很多村组道路都是挖取窑址废瓷片铺垫。

宣州区北乡古窑址群分布图

《大明会典》记载:“嘉靖七年奏准:宁国府原造送南京光禄寺酒瓶,内一十一万五千个,令仪真厂带运至光禄寺。又一万五千个,照旧解南京光禄寺各供应。”明嘉靖年宁国府(宣州)进贡的酒瓶到底什么样?最近笔者再次查寻古籍资料,终于找到答案。嘉靖《宁国府志表镇记》记载:“云山西为大延岭,道通水阳。又西为白鱼岭,由岭而北曰长山,慈溪出焉,今岁陶官酒瓶于此。”

《宁国府志》载:岁贡之目十有二……曰官瓶十二万个,内一十一万五千个解仪真抽分厂转解工部,五千个解南京工部,宣城窑户造纳,复役与园户埒。以上文献解决了三个疑问:一是明确了明代宁国府进贡酒瓶生产基地的位置;二是现慈溪一带窑址大量裸露的烧废的酒瓶原来是明代岁贡的官瓶,考古常识是遗址堆积层表层年代晚,越往下年代越早,可以纠正原大家普遍以为是宋代韩瓶的认知。三是明代期间宣州窑不仅继续在烧造且规模依然很大。咨询窑业烧造内行,南方雨季较长,最佳烧窑时间在秋季九月,所谓七(月)死八活九翻身。

在纯手工业时代每年需向朝廷进贡十二万个官瓶,且必须是严格检验后筛选的正品,可以推测到当时有多少各类窑户和各类窑工从事窑业生产。参考《景德镇陶录陶务条目》:陶所资各户:柴户、槎户、匣户、砖户、(白)土户、(釉)料户、铁匠户……盘车户、打篮户;户有工:淘泥(练泥)工、拉坯(做坯)工、利坯(挖修足)工、合釉(上釉)工、挑柴(槎)工、挑坯(抬坯)工、装坯工、烧窑工、开窑(出窑)工、茭草(包装)工等等。对纯手工时代而言,分工协作越细,工效会越高;窑业规模越大,越有利于分工细致。

古陶瓷烧造技术门槛也高。尤其岁贡的官瓶,质量不过关,数量完不成的话,朝廷会降罪的。参考《景德镇陶录陶务方略》:“瓷器固须精造,陶成则全赖火候。大都窑干、坯干、柴干,则少坼裂色晦之患;土细、料细、工夫细,则无粗糙滓斑之虞。”“窑内各有把庄头,亦为烧夫。烧夫中又分紧火工,溜火工、沟火工。火不紧洪,是不能一气成熟。火不小溜则水气不由渐干,成熟色不漂亮。火不沟疏,则中后左右不能烧透,而生疮所不免矣。烧夫有泼水一法,要火路周通,使烧不到处能回焰,向彼全恃泼火手段。凡窑皆有火眼,照来焰泼去,颇为工巧”。这几段文字让我们了解到古法烧造陶瓷时的技艺秘诀。窑内火候的把控(紧火、溜火、沟火),泼水(泼火)技巧手段等等,都不能出现丝毫差错。

从慈溪一带现存窑址规模看,用十里窑火,火光乍天,是一点都不夸张的,明代慈溪及周边地域窑业兴盛,窑户窑工和供销商户众多,从陶瓷烧造各种原材料供应环节到烧造环节,再到窑货向朝廷进贡环节和在民间销售环节,同样延续着北宋时《许真君祠堂记》中“至今四符之内,其土可以陶埏为器,贸易泉货金帛,与宝无异也”的盛况。由此再联想到清代蓝浦《景德镇陶录》记载“宣州窑,元明烧造,出宣州,土埴质薄色白”时,会豁然开朗。元明时期宣州窑的确仍在烧造,只不过他描述的粘土原料质薄色白,可以用来烧造白瓷的窑址还没有找到。若能发现明代烧造白瓷的窑址,就可以印证王世贞“泻向宣州雪白瓷”的诗句了。

结语

1.据北宋章国光《许真君祠堂记》中的记载,结合近期宣州窑研究会的周先生提供的重要信息,他在狸桥镇卫东村的唐家嘴和东云村的王冲等多处,发现了东汉时期的古窑遗址,以及笔者通过实地调查认定,有两处确为东汉时期的古窑遗址。古文献与古窑遗址事实是能够相互印证的。现今卫东多处早到东汉的古窑址发现,可以大胆地把古宣州窑烧造历史提早到东晋以前的东汉时期。这对我们古陶瓷爱好者来说,的确是幸事。

2.北宋时期的符里镇窑烧造规模与窑址范围有明确记载,柴巽以左殿直身份被朝廷派来符里窑镇总辖酒税,可见当时这里的酿酒业或榷酒市场有相当可观的规模和收入。酒属液体,古代主要靠陶瓷容器包装,符里镇窑业与酒业相配套共生共荣。

3.嘉靖《宁国府志表镇记》记载解决了三个疑问:一是明确了明代宁国府进贡酒瓶生产基地的位置;二是现慈溪一带窑址大量裸露的烧废的酒瓶原来是明代岁贡的官瓶,考古常识是遗址堆积层表层年代晚,越往下年代越早,可以纠正原大家普遍以为是宋代韩瓶的认知。三是明代期间宣州窑不仅继续在烧造,且规模依然很大。

(作者系宣州区纪委监委四级调研员、驻区教体局纪检组长,市历史文化研究会副秘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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