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第四十五卷汉纪三十七
汉明帝永平十三年(庚午,公元70年)
楚王英与方士作金龟、玉鹤,刻文字为符瑞。男子燕广告英与渔陽王平、颜忠等造作图书,有逆谋;事下案验。有司奏“英大逆不道,请诛之。”帝以亲亲不忍。十一月,废英,徙丹陽泾县,赐汤沐邑五百户;男女为侯、主者,食邑如故;许太后勿上玺绶,留住楚宫。先是有私以英谋告司徒虞延者,延以英藩戚至亲,不然其言。及英事觉。诏书切让延。
楚王刘英和方士制作金龟、玉鹤,刻上文字,用作将为皇帝的天赐凭证。有个叫燕广的男子,告发刘英与渔陽人王平、颜忠等编造符谶之书,蓄谋造反。朝廷将此事下交有关部门追查核实。主管官员上奏道:“刘英大逆不道,请将他处死。”明帝因手足之亲而不忍批准。十一月,废掉刘英王位,将他迁往丹陽郡泾县,赏赐五百户赋税。刘英的儿子女儿当侯、当公主的,依旧享用原有食邑。命刘英的母亲许太后不必上交她的印玺印绶带,留在楚王宫中居住。先前,曾有人暗中将刘英的逆谋告诉司徒虞延,但虞延认为刘英是明帝手足至亲,不相信密报。及至刘英逆谋暴露,明帝下诏严厉责备虞延。
继山阳王刘荆作死之后,楚王刘英也步其后尘。
汉明帝此人好安插耳目以打听人隐私,朝廷重臣、诸侯王自然是重点关照对象。
楚王刘英被逮住是迟早的事,但却牵扯了虞延,这事要往前十来年说起。
彼时,虞延在洛阳当县令,与外戚阴氏(汉光武帝皇后阴丽华母家)结下梁子。
后来虞延升任南阳郡太守,其中有没有其他龃龉不知。
但南阳郡却是阴氏的基本盘,其中意味你品,要说没点事可能吗?
再说刘英一事。
刘英从材料来看,做了这么几个事情。
其一,信奉刚传入中土的佛教。(佛教传入中国就是在汉明帝期间,修建了中国第一座佛教寺院白马寺)
其二,结交方士。
其三,制作符瑞、金龟玉鹤。
上面三个事情是事实,而事实、观点、立场,三者往往并不会统一。
通常情况下,大多数人并不关心事实,只关心立场、态度和相关利益。
因此,刘英被解读成什么样子,完全看挑事之人的需要。
很不幸,在古代,人想要往上爬,除去正常军功、升迁制度、裙带关系之外,还有一种就是靠着踩着别人上去。
所以在古代,尤其是明代,那些个御史言官特别喜欢找一些藩王、当朝重臣的茬,你说他当真”铁肩担道义”其中多少有点水分,更多是借着此事给自己刷存名声。
从这个角度再去看古代藩王,当真要挑着错往上一捅,弄个大事件,论功行赏之下当真是很划得来。
但做这种事太让人恶心,影响也极其恶劣,稍有不慎就容易引起极坏的风气。
材料中提到的燕广,作为引爆事件的第一人,被封了个折奸侯。
名虽然不好听,但好歹是个侯爵。
遥想前汉,李广沉浮多年都没捞到个侯爵。
看上去事情虽然是燕广引爆的,但在此之前虞延也知道此时。
在《后汉书》中就有这样一段话:
会楚王英谋反,阴氏欲中伤之,使人私之楚谋告延,延以英籓戚至亲,不然其言
楚王谋反一事,有阴氏在其中的手笔,而阴氏没有直接出面,而是把消息递给了虞延。
虞延认为,楚王是宗室且关系又不错,不相信此事。
这其中有意思的就是阴氏为什么告诉虞延?
想到之前虞延和阴氏的龃龉,这其中可能性很多。
如果楚王一事是真的,那么告诉虞延让他去点炮,只要虞延接了,就算是接受阴氏好意。
如果楚王一事是假的,虞延出来上报此事,少不得吃挂落。甚至阴谋的说,阴氏存着坑虞延的心思。
但虞延选择不相信,不上报。
这就只得玩味了。
如果楚王一事是假的,虞延不上报也没什么,这事也就这样了,他和阴氏的关系也没什么。
可如果楚王一事是真,虞延不上报,这就有问题了。
哪怕你把事情丢出来说,接到有人密报说楚王有异,请有司调查,都行。
踢皮球嘛。
当然,从虞延的立场来说也是可以理解的。
此时的虞延已经是司徒,而司徒就是丞相,做官做到如此地位,其实也就到顶了,再上也没空间,至多封侯。
东汉朝的司徒(丞相)手中权力与重要性不如西汉时,但好歹也是朝廷三公,地位尊重。
虞延想要做出点什么事,彼时的情况并不允许也不具备条件,三公就是给皇帝挡天灾的,今天不知道明天的事,得过且过混日子。
在遇到有人状告楚王时,虞延选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不沾染因果,也能理解。
但在汉明帝看来这事就不是虞延想的那么简单了。
首先,从事情来说,楚王造反,虽然尚未查清楚,你虞延知道了却不上报调查,而是采取不相信的置之不理策略,这其中没有牵连瓜葛吗,还是说在提楚王遮挡?
其次,从忠诚来说,虞延并没有在立场上和汉明帝在一起,面对造反一事,如此轻描淡写,俨然就是没把汉明帝的利益放心中、当回事。
最后,从权力来说,事情先到虞延这里,信不信是虞延的主观态度,是否调查是朝廷的统一安排,但你虞延不报,这个问题就大咯。
及英事觉。诏书切让延。
当楚王一事定调,汉明帝下诏书训斥虞延。
按照汉朝传统,大臣被皇帝如此训斥,一般都是要自杀的。
十四年(辛未,公元71年)春,三月,甲戌,延自杀。
虞延的问题在什么地方?
简单来说给就一点,没有及时汇报。
汇报这个东西,很多事情根本点并不在于你汇报的这个东西是个什么玩意。
重点在于你汇报的这个动作。
咱们之前的文章就多次提到,有些事情重点不在于你做这事最终目的几何,而在于你通过做来实现其他目标。
比如,汇报很大程度上也是如此。
你不汇报,领导怎么知道你事情多、怎么知道你辛苦、怎么知道你在干?
你不汇报,事情最后砸了,就把责任算你头上。
你不汇报,是不是不拿领导当回事,不尊重领导知情权?
你不汇报,你做的事情被人挖墙脚,怪谁?
你不汇报,怎么体现你殚精竭虑、努力上进?
你不汇报,领导怎么多了解你?
你不汇报,有些事怎么把责任从你身上转移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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