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渭
第期
目连戏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古老剧种。
解放前的泾县大一点的村子,都曾有过目连戏的演出,老百姓对目连戏并不陌生。民间视目连戏的演出,是祀神祭祖,超度驱邪,扬孝举善,因果报应,能保一方平安,年景丰裕。因此,那时四乡八镇每隔三年五载(有的隔十年),秋冬季节,便由地方乡绅、村里长老出面集资,邀请目连戏班来村演出。
有的村演一本头的,即是从日将西下唱起,演到第二天日出东方结束,称作“两头红”。有的村唱三本头,即连演三个晚上,每晚大约7点开演,至12点结束,演四五个小时。还有的村连演五个晚上,称五本头,连演七晚的称七本头。相隔年限多少,演出几本,各地不一,没有规定,视村落大小、经济状况公议决定。我所知道的(听长辈们说的)在泾县一般村子演三本头居多。
每逢演出,家家花销很大,不仅要出资请戏班子给报酬,还要买香烛纸马天天焚化,直至“圆台”。此外,演出期间都得邀请亲朋好友前来看戏,热情招待,必然增加很多开销。在抗日战争前后,笔者曾在农村看过两次目连戏演出,那时年幼少不更事,只看到满台神鬼幽灵,乱蹦乱嚎,阴森恐怖,肃穆可怕。解放后,党的无神论思想教育广布,老百姓很容易接受,都知道这是迷信,不用明令便自动停演了。
从传统历史民俗文化艺术角度来观察,目连戏历史悠久,相传至少有一千多年,是个复杂的文化艺术形式,内涵丰富,表演独特,技艺多样,“广泛流布西北高原、黄河两岸、长江流域、东南沿海一带,且传播海外,影响极为深远。目连戏是一庞大的文化艺术体系,蕴含着丰富而深厚的资料,具有很高的文化价值。”(见《目连戏研究文集》,年中国艺术研究院戏曲研究所编)它深深扎根在平民百姓之中,形成了民间易以接受的独特的剧艺。
泾县城乡何时盛行演出目莲戏,不曾稽考,未知其详。但著名朴学大师胡朴安所著《中华全国风俗志》一书中(年著,年河北人民出版社重版),其“下编”就有《泾县东乡佞神记目莲戏》一篇,文中写道:
“目连戏,演目连救母故事,皖以南盛行之。泾县东乡各村不同,或十年一演,或五年一演,每演率以冬季之夜,自日入起,至翌日出止;或一夜,或三夜,或五至七夜,大抵以三夜者为多。间有地方不靖,缢死者多(该乡谓缢死鬼为最凶恶之鬼),于定例之外,得临时加演。每届演时,合村视为重大问题,筹募款费,推举司事,以为此平安神戏(吾乡谓目连戏为神戏,系保佑地方人口平安者)。演戏伶人,大抵为南陵人(南陵,皖南县名,属芜湖道)。专业是艺者,先数日前雇至,部署甫定,然后禁止屠宰,择期开演。立坛于戏场半里内外,供奉五倡五鬼神。日将入时,伶人饰五倡五鬼神,骑竹马,在戏场跳舞,谓之起马,然后开演。第一夜演目连之父傅相施财济贫事,第二夜演东方亮妻之缢死,第三夜演目连之母刘氏游十殿。就中以第三夜为最热闹,因东方亮妻之寻死,而有溺鬼缢鬼(注:俗谓水鬼、吊死鬼)之争替,而有闻太师之逐鬼,逐鬼谓之出神。闻太师者,纣臣闻仲也(见《封神榜》),俗谓家堂神,专管人家之冥事。当出神时,台上灯火齐灭,缢鬼溺鬼,浑身冥箔,蒲台乱扑,作鬼嗥声,状甚幽凄。闻太师手执钢鞭,数其扰乱人家之罪,而下驱逐之令,钢鞭-指,两鬼立即跳至台下,向坛上奔去。闻太师随后驱逐,人声喧哗(注:即打口哨),炮爆连天,两旁女台(专搭给妇女看戏的台),灯笼高挂,纸扇乱摇。一若以为真鬼,恐其近身讨替也。间有因惧怕而昏晕者。其迷信甚可哂也。正戏之外,加演诸多打浑戏及技术,技术立木柱一支,高十余丈,一人盘旋其顶,谓之“盘戳”。还有扎布彩于台前(在台口的上沿),二人穿而舞之,谓之“盘彩”。打浑戏多引人发笑。惟《小尼姑下山》一出多淫荡,有伤风化。而黄妈妈偷鸡,饰老媪混入妇女观戏台上,尤可恶也。”
以上记叙的是清季与民国初我县东乡情况,其他各乡也都大抵相同。
早年,泾县各地演目连戏,一般都是邀请南陵的民间目连戏班来演。年出版的新《泾县志》记载了民国时期泾县民间自己组建的两处目连戏班,一处是民国二十三年()蔡村小坑村,以王来祥(曾参加南陵目连戏班演出)为班主,吸纳当地农民二十多人,也有少数南陵农民艺人加入,组成小康目连戏班,置办了整套行头道具,接受邀聘去各地有偿演出。另一处是民国二十五年黄田乡的徐村,有南陵的农民艺人来到徐村,联络当地的爱好目连戏的农民二十多人,组建成徐村目连戏班,应邀去各地有偿演出。这两处班社都是亦农亦艺的农民,农忙务农,农闲演出,两不耽误。直至年冬解体散伙。
目连戏是种复杂的民间戏曲文艺形式,内容宽泛,“既宣扬儒家的宗孝节义,又宣扬佛教的因果报应,也宣扬道家的清静无为”(见《目连戏研究文集》)。民间视为是祭祀鬼神超度三灵的戏曲,迷信色彩很浓。其中《思凡》《下山》两出,经修改已成折子戏,可以单独演出。
目连戏有很多专门唱本,由宋杂剧《目连救母》、明郑元珍《目连救母劝善戏文》、清张照传奇《劝善金科》演变而来。唱本有简有繁,一至七本不等,农村演出三本目连戏较为普遍。年底茂林还唱过一次,此后绝迹。解放后视为迷信剧种自动停止演出。
年泾县文化馆曾组织小康村王家老艺人以其中折子戏《小尼姑下山》《老驮少》两出剧目,参加了全县戏剧文艺会演。作为保留剧种戏目,并保存服装道具。直至“文化大革命”期间,以破“四旧”之名全部烧毁。以上这些县志均有记载,反映了解放前目连戏在泾县乡村普遍流行的基本状况。
目连戏的故事情节,主要内容是围绕忠、孝、节、义进行宣扬,以傅员外家主人傅相一生积善好施,仆人益利对傅家的尽忠,儿子傅罗卜对父母尽孝,赛英对罗卜守节(未婚守节),邻居李厚德对傅相仗义,傅相临终嘱托厚德、夫人青提、罗卜都要吃斋把素,广积阴德,敬神侍佛,可刘青提后来破戒,大开五荤,李厚德苦心相劝不为所动。傅相死后升天,青提破戒开荤,打僧骂道,被贬地狱受苦,由人变鬼,由鬼变犬,悔恨万分。儿子罗卜取经救母,吃尽千辛万苦,过黑松林、寒冰地、火焰山、烂沙河。后来得道成佛,入地狱,寻十殿,超度母亲,使母脱离苦海,再度由人变仙。益利、赛英行善一生,也都升入仙境。这是故事主线,依此编为戏剧演出,其内容情节就相当庞杂繁复了,各地版本也不相同。上世纪90年代笔者获悉:年南陵文化局曾搜集编印南陵目连戏剧本的三本头出目,其中第一本52出,第二本53出,第三本45出,总共全剧三本为出。
目连戏唱腔特殊,也繁复多样,有高腔、有弋阳腔,既有佛教、道教的法事活动中的诵经念佛声腔,也吸纳了各地民间戏曲唱腔声调,比如徽剧、川剧乃至昆曲等,揉合渗入。行腔板式,视剧情发展,区分节奏快慢,各有所异,道白文白分明(即分大白、小白),唯角色行腔,都是一唱(领唱)众和,即午台一侧的(或后台)文、武场乐队人员众声接尾和声帮腔。虽无弦乐配器伴奏,但有锣鼓铙钹穿插,伴吹长号,节奏旋律协调有致。腔调或粗犷高放,或清音细声,或凄楚哀哀,或娓娓诉告,或斥责怒嚎,或嬉笑叫骂,快慢抑扬,喜怒哀乐,不一而足。
据说祁门目连戏唱腔与南陵目连戏唱腔有明显不同处。但笔者知道,泾县目连戏流行的是南陵唱腔,连道白腔口也要南陵圩乡口音,才算地道,故泾县当年两处目连戏班,全是按南陵腔演出。就如泾县人唱黄梅戏必须学安庆口音才算地道,否则就失去目连戏韵味特色。
(作者系泾县档案局退休工作人员)
制作:童达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