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年的一天,张云逸看着妻子韩碧突然想起了什么,他马上给长子张远之打去了电话。很快,张远之匆匆赶来。“爸,什么事?”张云逸不急着回答,笑着把儿子拉到了书房。“你坐下。”张远之被安排坐在了书桌前,张云逸则坐在了儿子的对面。
“我来说,你来写。”
“写什么?”张远之不明所以。
“替你母亲写退休申请报告。”张云逸抿抿嘴唇,“党支部委员会并转总支委员会:我是个家庭妇女,和张云逸同志结婚后,一直都在管理家务。他因革命工作,离开家庭。我就学做理发工人来维持我母子二人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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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云逸和韩碧的合影
信写完了,张远之停笔,抬头看了一眼父亲。只见张云逸的泪水早已挂满了脸庞,父亲那种憔悴、伤感的神情,让他看着无比地心酸。
张远之忙起身来到父亲身旁:“怎么了?”张云逸带着哭腔地说:“你母亲受了很多苦,我可能不是个好丈夫。”
话落,父子俩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
大将张云逸与他的两位妻子
张云逸出生在海南文昌县的一个穷苦人家。在他16岁时,只身来到广州谋求勤杂工的营生,却阴差阳错地加入了同盟会。紧接着,他参加了“黄花岗起义”,与清军展开殊死搏斗,最终兵败,差点儿成了“黄花岗七十三烈士之一。”
年,张云逸被派到海南岛的龙济光部队就职,担任排长。他所接管的这个排,纪律差,多是兵痞。张云逸采用“枪打出头鸟”的办法,上任的第一天就把龙济光的外甥吊打一顿。这个做法得到了龙济光的赏识,没多久,他就升任为了连长。
也是这一年,张云逸迎娶了同乡姑娘王碧珍。婚后,张云逸忙着革命,家里的大事小情都交由王碧珍来处理。时间一晃,好几年过去了,王碧珍看着和她一起嫁人的姐妹,膝下早就男男女女一堆了,而她却只有一个女儿。为了堵住乡里人的嘴,王碧珍决定给丈夫“纳妾”。
王碧珍看上了同乡的一个姑娘韩碧,也是穷苦人出身,年芳19岁。韩碧自从父母病逝后,便跟着一个远方亲戚到广州靠理发度日。王碧珍几乎天天光顾韩碧的理发馆,陪她唠嗑。就这样,接触多了,两人越发投缘,情同姐妹。终于有一天,王碧珍向韩碧倾吐了自己无子的心病,恳请韩碧嫁给张云逸。实际上,韩碧也渴望有个家。于是,在王碧珍的多番劝说下,她应下了这门婚事。
这期间,张云逸在部队可谓是“蒸蒸日上”。年,张云逸调离海南岛,进入粤军陈炯明部任营长。年,他在许崇智部任旅长。当时,他率领的旅,经常打胜仗,故又称为“胜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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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崇智
打仗免不了受伤!有一天,张云逸回广州看病。一进家门,他就看到了一名陌生的女子在做饭。正当他满脸写满问号时,妻子王碧珍出现了,她把陌生女子拉到身旁,然后向丈夫介绍说:“她叫韩碧,是我的好妹妹,往后也是你婆娘了。”
“什么?”张云逸被妻子的话惊到了。但王碧珍却显得很平静,她把事情的缘由和丈夫说了。张云逸听后,觉得此事太荒唐了,直接吼道:“明天一早,赶紧把她送走,这婚事我不答应。”王碧珍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道:“韩碧妹妹是个穷苦人家的孩子,在广州独身一人,渴望有个家。这些年我没有生得一子,你就忍心看我被乡里人说三道四吗?”
话落,家里的三个女人都流下了眼泪。原本团圆的日子,气氛骤然变得丧气起来。张云逸见状,一时无语。他将王碧珍拉到一旁,小声道:“我是军人,随时可能战死沙场,人家还年轻,岂不要我拖累人家一生?”
此刻,站在门外的韩碧,听到这话后,心里暖暖的。她觉得这个男人正义凛然,值得托付终身。
在广州治病期间,王碧珍让韩碧照顾张云逸,两人接触多了,张云逸也了解了韩碧的不幸经历,对她既同情又怜惜。不久,韩碧为张云逸生下了个儿子,可惜最后孩子没养活。
年北伐时,张云逸已经是国民革命军的少将参谋长了。同年10月,张云逸秘密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为何他选择放弃优厚待遇?他曾这样说,“为了改变中国,为了解放劳动人民”。
年大革命失败后,张云逸返回广州,与家人度过了一段短暂的团聚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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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云逸
年上半年,党中央派张云逸到苏联学习,后因国内形势突变,又命张云逸返回广州。次年,张云逸从上海坐船到香港,在香港旅馆休息时,遇上了前来迎接的韩碧。
在香港见到韩碧,张云逸心里又惊又喜,他忙问:“阿碧,你怎么在这儿?”韩碧怀里抱着小孩,她笑着说:“云逸,我把儿子带来了,你们父子还未见面呢。”
张云逸看着大胖小子,心里乐开了花。在香港待了几天后,张云逸接到命令,让他改去广西。临行前,张云逸眼中满是不舍,他愧疚地对韩碧说:“没聚几天,又要分离了,你能谅解我吗?”
“革命工作第一,此去一定要小心”,韩碧含着泪水,“云逸,孩子还未起名呢?”张云逸沉思一会儿,说:“就叫‘远之’吧,寓意前程远大。”
他们两人都没想到,这一别,竟是整整八年。
年,张云逸被任命为红七军军长,邓小平任政治委员。在广西领导百色起义后,转战千里,来到了中央苏区,后又参加了长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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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小平
这期间,张云逸的家人们,受国民党反动派的迫害,生存状况一天不如一天。为了维持一大家子的开支,韩碧早出晚归,在广州的一家理发店拼命打工挣钱。王碧珍的女儿张琼大了些,也开始分担经济重担,外出打工贴补家用。此时,家里就只剩下王碧珍和张远之了。后来,张远之回忆说:“我的衣食住行都是阿娘操心的,比起母亲来,我更亲近阿娘。”
不幸的是,抗日战争爆发后,王碧珍带着家人们,在逃难途中被日寇飞机投下来的炸弹给炸死了。
年5月,时任红一方面军副总参谋长的张云逸奉命到香港做抗战统一战线工作。年底,在党组织的帮助下,张云逸找到了韩碧母子,把他们接到了香港的地下党机关。
韩碧母子见到张云逸后,一下子就扑到了他的怀里,声泪俱下道:“云逸,姐姐她死了。”张云逸忍着巨痛,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仍由家人们的泪水浸湿他的肩膀。
缓了好久后,张云逸痛苦道:“碧珍她受苦了,你们也受苦了,终究是我这个做丈夫,做父亲的,没能保护好你们啊!”
韩碧立马擦干眼泪,也制止了儿子的哭声,她咬着牙说:“姐姐不会白死的,我们一定会给她报仇,一定会把日寇赶出中国!”
八年来,一家人第一次重逢,虽然挤在小小的阁楼里,条件不是很好,但他们的心是连在一起的。这期间,韩碧参加了革命工作。半年后,张云逸奉命离开香港,远赴武汉参与新四军的组建工作。这一次,韩碧想带着儿子一起去,张云逸耐心地劝导他们:“等我过去把一切安排妥当了,再派人来接你们母子,这样比较安全。”
年10月,红军游击队整编为国民党革命军新编第四军。当时,军长这一职务,迟迟没有确定人选。新四军的最高领导,必须是国共两党都能接受的人。
这个时候,张云逸想起了在北伐战争中与他出生入死的好战友叶挺同志。于是,他主动揽活,亲自去说服叶挺复出参加抗战。原来叶挺在广州起义失败后,离开部队去了澳门,一住就是10年。为了请叶挺出山,张云逸想了很多招,差点儿要把他绑着走了。
年1月6日,新四军部在南昌挂牌,叶挺任军长,张云逸任参谋长兼第三支队司令员。
年7月,新四军军需处长叶辅平(叶挺的弟弟)到香港转运军需物资,韩碧母子便和他们同行。途中,叶辅平留下等候后面的物资车辆,让韩碧母子先行。不幸的是,由于山路难行,叶辅平的车辆跌入谷底,叶当场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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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辅平
张云逸与韩碧相逢“历经磨难”
两个月后,韩碧母子经长途跋涉,终于来到了皖南泾县云岭新四军军部。而此时,张云逸已到了江北。
年3月,上级下令,由皖南军部向江北指挥部拨款7万元法币。趁此机会,韩碧母子再次踏上了“寻夫之路”。不料在途中,他们被国民党保安第八团无理扣押。
其中,有个国民党军官认出了韩碧母子,立即向上级发电邀功。很快,得到批示是“秘密扣押,作为人质。”很快,消息传到江北后,张云逸发电强烈要求国民政府下令释放妻儿以及被扣押的官兵,电报原文:
“炮火余生。不罹于暴寇之后,反被国家军队横加捕押,妻子何辜?遭此荼毒。况职(张云逸)弃家抗战,家属从未受优待,亦不得以侮辱。”
但国民党方面却不予理睬。
后来,在重庆的周恩来出面,亲自过问此事,直到年9月,国民党反共顽固派才释放了扣押了7个月之久的韩碧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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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恩来
此时,组织上考虑到韩碧的实际情况,安排她到供给部做出纳员。韩碧对组织分配的工作,很认真地对待。年3月,韩碧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这时,一个家虽然团聚了,但三人在三处。张云逸经常在一线指挥,韩碧在供给部工作,张远之则在学校学习。直到年,张云逸卸下师长一职,一家三口才生活在了一起。此后,他们不再分离,不管走到哪,张云逸身后都跟着两个最重要的人。
韩碧生病,张云逸伺候左右
全国解放后,张云逸受命到广西筹建领导机构,韩碧被任命为广西保育院第一任院长。在广西曾主政的日子里,张云逸被贴上了“一个懂经济的军事家”这样的标贴。
解放前的广西,一块海都没有,就是一个内陆省份。解放后,张云逸向叶剑英从广东要了一块海,也就是湛江海域北部湾区域。正是这片海,为广西经济发展,提供了契机和动力。然而,当时,张云逸的这个举动遭到了很多人的反对,但他力排众议,坚决要有个中国西南地区的唯一“出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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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剑英
张云逸为党为国家不辞辛苦,但终究还是病倒了。为了丈夫的身体健康,韩碧辞去了工作,专心在家里照顾丈夫。年底,50岁的韩碧进入了更年期,经常因为一些往事,止不住地流泪。年,她在山东生下的女儿张远明因病夭折,丧女之痛、牢狱之灾、以及与丈夫长期分离等等,给她带来的刺激非常之大。直到年小儿子张光东出生后,她的情绪才稍微有了些好转。
再后来,老家的弟弟来信,告之韩碧遇到了棘手的问题。而她远在他乡,根本帮不上忙,她也不愿意打扰丈夫,不愿意动用关系。就这样,沉重的精神压力把她压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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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云逸和韩碧
张云逸看着一天天消瘦的妻子很是心疼。但每次当他问询妻子有何难处时,妻子却闭口不言。后来,韩碧的精神状态越来越不好了,有时候会夜里跑到张云逸办公住所大吵大闹,张云逸身边的工作人员劝他把韩碧送去精神病院治疗。张云逸坚决不同意,他自责道:“阿碧这些年跟着我受了很多苦,她从来都没有抱怨过什么,我没有让她过上一天幸福的日子。如今,我要是把她再送去精神病院,离开儿子,她的病情会越来越严重的。”
往后的日子,张云逸只要有时间,总会陪着妻儿散步、说话。就这样,在张云逸的精心呵护下,韩碧的病情逐步有所好转。过了两年后,韩碧竟然奇迹般痊愈了。年,张云逸被授予大将军衔,他没有为此沾沾自喜。只是在妻子面前,他说过这样一句:“这个勋章,有你一大半的功劳。”到了年韩碧又重新穿上军装,被分配到了总参管理局工作,又成为了张云逸的“贤内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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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云逸
年,张云逸把长子张远之叫到跟前,让其执笔为母亲韩碧写了退休申请,这份申请一直被保留着。对于韩碧的工作态度,几任支部书记都说:
“韩碧同志组织纪律性极强,经常检讨自己,说自己有时急躁、不耐心。平时她能热情、诚恳地帮助同志,并能在生活上无微不至地关心首长身边的工作人员。”
韩碧从岗位上退下来后,与张云逸过上了小家庭的生活。但张云逸始终放不下工作。他常常和儿子们说:
“我多想工作呀,我干不了大事,挑不了重担,但还是可以尽力为党做些事的,我盼望中央根据需要和可能,给我安排点工作,已遂初志,而尽己责。”
年,是张云逸生命的最后一年。11月初,医院去探望他,紧紧地握着老战友的手,说了一句简短而有力的话:“我们是老战友,相识45年啦。”当时,张云逸病情极为严重,已经说话困难了,他用力握着邓小平的手,目送战友离开病房。11月19日,张云逸在北京逝世。
10年后,韩碧也走完了自己的一生。临终之前,她还念叨着丈夫“云逸”的名字,守在她身边的孩子们都被这一场景感动地流下了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