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冬日的胡同里,有着暖暖的阳光。
那天是周末,还没等天上的星星闭上眼睛,我就出门了,去感受进入小雪节气以后北京冬天的胡同。
在劲松站坐上41路,磁器口换乘57路,不到5分钟的时间,随着车上女服务员的一声“东三里河站到了”那清脆的报站声,我刷了卡下车。顺着清晨还没什么人的路边,向北走进草场十条,这算是一条还沉浸在睡梦中的大胡同吧。道路两旁都是青砖墙顶着青瓦的北京老式的平房,虽然看上去整齐的墙面是经过修缮的,但置身在这样的胡同里,还是感觉到老北京那浓浓的胡同味道。
清晨这条胡同听不到什么嘈杂声,真是心旷神怡!偶尔能看到路上有出行的人开着电动摩的从身边飞过。
这时不远的对面迎着我走过来一位老者。他脚穿旅游鞋,外套大红色羽绒棉坎肩,脑袋刮的锃亮,手里各自提着一个鸟笼子,哼着冰糖葫芦的小曲,迈着轻盈潇洒的步子走着。我向他问了好,看他光着脑袋就说:“这么冷了,咋不戴个帽子出门呢?”他晃着身子回道:“都习惯了。”口气里带着满不在乎的老北京的味道。简单的交谈中得知他从小就出生在这,到今年生活77年了,可看他的精神面貌似才60出头。
告别了老者,再往北走约米左右,向西拐弯,就是前门东侧的那片平房和胡同。我甩着胳膊慢慢融入这一片平房之中。
这里是新修复的三里河古河道的东侧入口。
根据记载,前门东侧的三里河流域即是指以古三里河河道所流经的区域。三里河是老北京城护城河的泄水河道,于年形成,河道纵横。由于长期不疏浚,三里河成了一条臭水沟,新中国成立初期,臭水沟被改为地下暗沟。
我顺着弯弯的胡同往西走,看到胡同里自西向东的一条宽约两三米的小河流,涟漪绵绵、河水清澈,水中的那五颜六色的锦鲤鱼静静睡在一起,就像是朵朵泛红的睡莲;小桥边上那略有些枯干的水草,就像冬日里守卫在这里的卫兵,凛然屹立着;小河对岸那棵高大的树杈上,一对恩恩爱爱的喜鹊在窝上叽叽喳喳的倾诉着甜言蜜语,细枝上挂着稀落的黄叶,在初冬里显得是那样的肃静。
我从旁边矗立的简介中看到:三里河景观修复,采用了多种环保的措施。通过活性炭和叠泉的景观设置,保证了景观美化的同时,还净化了水质。在景观的取材上,工程采取了旧材新用的方式。谁能想到,这老三里河畔古色古香的凉亭竟然是用拆除的老房旧房梁搭建而成。
几年前,就听说前门东侧有一大片旧平房。于是我心中燃起了一定得去看看的期待。在几年的时间里,在不同的季节分别来到这里,怀着忐忑、期盼和美好的心情,好像是来瞻仰、好像是来参观、又好像是重温儿时住在胡同里的梦一般,心情疯狂到了极点!
当初我是想尽快来到这里,领略一下在这里不知沉睡了多少年的,又浑身带着多少伤痕的老胡同风貌;想站在这里,面对脱落的墙皮唤起心中对这片胡同的绵爱;想走在这里,摸摸斑驳的墙砖感受那时间隧道的遥远。
我清楚地记得,当我第一次兴冲冲地来到这里,看到这成片的、满目苍桑的房屋和露着窟窿的墙体时,走在这秋风扫着落叶,略显苍凉的胡同里,多少有些让我伤感,也多少有些让我心痛。年久的风雨啊,怎么会把我心中美好的愿望冲刷的这样七零八落?
不管怎样,使劲吸一口胡同中新鲜的空气,我的肺腑里都装满了儿时的负氧离子。更让我回忆起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来北京住在胡同里的岁岁月月。
我8岁时,上二年级上半学期,跟着父母从辽宁旅顺苏军盖的洋楼搬来北京,就住在西单东南侧的那片一个叫前牛肉弯的胡同里。小学、中学甚至结婚后还住在那窄窄的胡同里和不大的小平房里,那里有我的深爱,也留下了我想早日离开那种期盼!
儿时的感觉还算美好。
那时放了学可以在不宽的、全是土路的胡同里踢球。三、四个同学就是一场足球赛,在胡同边上摆上两块小石头就是一个大门,看谁踢进去的球多。为争着踢那个不大的、甚至气还不足的破皮球,几个小同学滚得满身是土,回到家里就活生生的一个土猴,母亲见了不是一顿唠叨就是几巴掌。可再次看见人家踢球,我早已把母亲的唠叨和巴掌放在了脑后;玩“砍包”是最热闹的游戏,每队四五个男女孩子,当你这拨人赢了是站在对方两边人的中间,对方站在你们这拨人的前后,手里拿着自己缝的,装了半包砂子的六面形沙包,奋力砸向中间的人,如果中间这拨人无论谁接到了,就算赢一分,可以救活被对方手中沙包打中的人,继续上场。如果打在身上没接着就得下去(我们开玩笑是“下蛆”)……。这个游戏就是看你机灵不机灵,稍笨点的或是跑动不灵的人往往只能看着;还有在胡同里找块平点的硬土地,吹吹地面上的浮土,几个放学的孩子就跪在地上玩拍三角;秋末初冬的季节,满地的杨树叶从树梢上飘落在胡同里,那厚厚的、萱萱的,踩在上面真是美极了,小同学们还忘不了捡起杨树叶,掐掉叶片只要树叶的梗,玩“拔梗”,看你的树梗结实,还是我的结实,我经常是两手紧揪着树叶梗的低端,让露出的部位少一些,这样树叶梗就不易断。拔不断就算赢了……。后来长大了,总觉得走在窄窄的胡同里憋屈的慌,住在那几十年历史的破落院子里,人多嘈杂,房屋漏雨。特别是夏日里,家家户户拿着盆、提着塑料桶都排队等着那像滴香油似的自来水,让人极度难忍。还有那臭烘烘的下水道,如同小说里的龙须沟,都让人心烦。
记得那年有了儿子,傍晚下班刚进屋门,屋外瓢泼大雨就哗哗落下,那震耳欲聋的雷声裹着凶猛的大风,差点把我那间破旧的小南房顶给掀了。眼看着院里的水迅速漫涨就要淹过门槛了,忽听后墙床底下有哗哗的漏水声,拿起手电,撅起屁股钻进床下,手电的光柱迅速照射着那面泛着黄水的后墙。不妙!墙缝开裂的地方,有一股水如小男孩撒尿般使劲往我床底下灌,无奈,只好让孩他妈拿起脸盆递给我,放在喷涌得跟“趵突泉”似的地方。
回忆着往事,几次我都站在老三里河这片胡同里,看着,想着,任由思绪回到从前……
我盼着这里赶紧改造成现代化的高楼大厦,让住在胡同里的市民尽快享受楼房的温暖和温馨,让这破旧的平房不在!
可是我又非常愿意站在这沧桑的胡同里,天天感受这里浓浓的老北京文化气息和这胡同里的冬夏。
当然每次来,我都用手中的简易相机和手机,记录一段段沧桑的回忆,带回去、带回去,待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慢慢地“咀嚼”,回味那绵绵过去。
昨天又一次来到这里,我那梦想早已变成现实:这里还是平房,可是大部分已经翻盖;这里还是胡同,可眼前竟有小河流水哗啦啦的响声!
顺着河岸有长巷二条、三条、四条、五条等胡同。这汇集了泾县、南昌、江右、丰城等诸多会馆。这还是那片曾让我感叹又忘不掉的院落和胡同吗?
是的,就是那片院落和胡同!我不敢想象。
美!冬日的东三里河。
当我沿着胡同里弯曲的河水走到西边的鲜鱼口时,太阳的光芒已经穿越寒冷的大气层,照在这小河的水面上,阳光透过不多的树叶,斑驳地洒在用“老砖”恢复的余米的河道边,那古香古色的地面上。更让我吃惊的是:西出口的道边上那不知名的小草花,竟能旺盛地开着,一簇一簇的,红色的像火焰、白色的像细棉、黄色的像绸缎。我用手机赶紧拍照下来。问清晨出门遛弯的一位老人,她摇摇头;又问一位外套红色羽绒服、约七八十岁的老人,他还是摇摇头。我想莫非在这初冬里,这些小草花们也打了鸡血,个个顶着花朵亢奋的不得了。还是这里的园林工作者告诉我这花开的秘密:一是今年冬天暖和阳光充足,二是大家爱护,又管理的好,才让花期延长。
我在感叹园林艺师智慧的同时,感叹这条胡同把我带回了暖暖的家!
年11月26日写于28日改
作者:马占顺,历任国家民政部社会福利中心党委副书记、副主任、顾问